过年回家,回家过年。家里有摇尾巴的老狗,灶台挂着冷烟熏出来的腊鱼腊肉,还有那满脸皱纹但精神依然矍铄的妈妈。想起儿时的新年,不由得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穿新衣过新年,是儿时最开心的事。尽管家里穷,但每到年前,妈妈都会把裁缝请到家给我们姐弟几个做新衣服。当年的裁缝,熨衣服用的不是电熨斗,而是在熨斗里放上烧红的木炭,使熨斗加热。然后对着新衣服喷一口水,拿起熨斗“哧——”一声就熨过去了。有一年,当裁缝在给我们做衣服时,淘气的我们三姐弟追跑不断,导致熨斗打翻在地。妈妈一怒之下,追着我们姐弟三打,直至追不到了才放下狠话:“回来再收拾你们!”
过年前几天是家里最忙碌的日子。妈妈会把所有的床上用品拿到池塘边,木脚盆搓衣板准备好,床单被套枕巾枕套一样不落。小件的用搓衣板搓,大件的放在脚盆里,穿上套鞋,一遍又一遍地踩,一遍又一遍地换水,直到把洗衣粉水踩成清水。拧干被套床单可是个技术活,母亲每每先把一头拧干,然后递给我,再抓住另一头,我们娘两一个往这边拧,一个往那边拧,直到拧不出水为止。又要抓又要拧,两人力气大小不一,妈妈说,到后面你只管死死抓住被子就可以了。被子洗完后用米汤水过一遍,那样晒干后,被子干净整齐又带着一股奶香味。山坡道旁,屋檐下到处晾晒着花花绿绿的床单,岂是一个壮观可以形容。
搞卫生也是家里的重头戏。“打扬尘”是件大事,农村的老房子好高,妈妈“打扬尘”前,会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然后绑上一个“芒扫把”,“打扬尘”时只要举着竹竿,用竹竿顶端的扫把清扫墙面和屋顶就可以。“打扬尘”重难点是厨房里的蜘蛛网。蜘蛛网一般都在屋子的角落,打扫起来比较难,每次厨房“打扬尘”时,扫把上都是粘得满满的黑黑的。
姐弟几个洗澡,妈妈也有规定。头发要洗三遍,衣服妈妈洗,鞋袜自己洗。姐姐最勤快,每年都是洗澡最积极的一个,也是洗得最干净的。弟弟最害羞,一个三岁的男孩子,洗澡硬是要躲到厕所里把门关严实。我最懒,不到年二十九,打死我都不洗。妈妈有段谚语:“二十七洗旧疾,二十八洗邋遢,二十九洗懒狗。”我每次都跟在妈妈屁股后面追问“那三十呢?”言下之意是,我看到叔叔比我还懒,每年要挺到三十才不得已洗澡。
买年货,妈妈拖也要拖到年二十八九才去买。家里孩子多,买早了不到过年就会吃完。葵花子和花生都买生的,回家炒熟。顺带还会炒一些蚕豆,黄豆,南瓜子,“冻米子”和红薯片。炒好后,姐弟几个可以吃一点,然后就被妈妈收起来了。无论妈妈藏在哪里,都会被姐姐找到,带着我们一人偷一把,躲在房前屋后吃得欢。
乡村的除夕,炊烟透着诱人的美味气息,喜庆的人和欢跳的狗,这里那里不断燃放的鞭炮,家中红彤彤的柴火……一家人围着火堆,吃着零食,听父母说着一年的收成,看着父亲不断地拨着火,那火苗哧哧地往上蹿。一块钱压岁钱奖给当了三好学生的我,一块钱压岁钱奖给最能干的姐姐,一块钱压岁钱奖给淘气的弟弟……
都说年味越来越少,其实,家在年味就在,妈在年味就在。
倪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