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午夜梦回,竟隐约瞧见自己小时候过年的场景来。
新年从上蹦下跳撵着大人打扫房舍时尘埃落地的逼仄中咳咳地走来,从心惊胆战钻进偏房垫着板凳抓一把放在高台的瓜子、顺两颗高台盆里的丸子中香香地走来,从无数次捧出过年的新衣轻轻铺展欣赏,再依依不舍放归原处,只为守候初一穿新衣的承诺中巴巴地走来。
置办年货,最渴盼的是爹爹领着挤进烟花摊,瞅着眼前花花绿绿、大小错落的玩意儿,我惊得眼睛都直了,只顾念叨着旧一年意犹未尽的遗憾——摔炮得来几盒,今年可再不敢被唬得往冰滩上撂了,摔不响全浪费可惜了!擦炮不敢耍,但隔壁小子去年老往我脚下扔,必须整几盒凶一凶他们!二踢脚也得来几个,爹爹用快抽完的烟屁股触着引线趔趄回奔的样子可失笑啦!
喷花的烟筒、蹿天的烟棒,每次引燃开放,院子里的孩子们都要齐声数数烟棒出了多少响,够不够标志的十响或二十响,够了就是“哇——”,不够就是“哎——”,实在可惜遇着哑炮只能换个嘘声连连的“咦——”。大年初一孩子们全都比着早起,冻得鼻涕吸溜吸溜地只为埋头在地上捡那些昨晚蹦出去没炸响的鞭炮。鞭炮上扣着放过的烟筒,胆子大的直接点着引线转身就奔,随即一声闷响,身后的烟筒蓦地被炸翻,也炸响了一片咯咯的声浪,胆子小的把引线抽出,鞭炮的红衣一层层展开就是烟硝,几个鞭炮就能攒成一堆,插上编长的引线,扣上烟筒,点燃后悠悠地后退,把过年的氛围不断燃向顶点、推至新高!
岁末除夕,总听妈妈给我讲“过年”和“除夕”的典故:相传,古时有一种叫“年”的怪兽,形若狮子、头长尖角、凶猛异常,定时出现伤害人畜。“年”一来,百草不生、万物蒙灾;“年”一走,万物复苏、春满大地。有一次,“年”闯入某村,巧遇穿红衣、燃竹竿取暖者,听爆竹噼啪作声,见红光闪耀夺目,“年”惊窜奔逃。自此,每逢“年”至,家家张灯结彩、燃放鞭炮、彻夜守岁,驱赶“年”兽。“年”果不再来,人们庆幸过了“年关”,敲锣打鼓,互称恭喜“又熬过一个年兽”,从此有了“过年”。
“夕”相传也为古代四角四足的恶兽,每到岁末就来害人,因其身体庞大、脾气暴躁、凶猛异常,给村民带来很大灾难。后来,人们也是用驱赶“年”的办法把“夕”赶跑了。把“夕”赶跑就叫“除夕”。
我在翻阅古籍时了解到:“除夕”来自先秦时期的逐除习俗。据《吕氏春秋·季冬纪》记载,古人在新年的前一天用贴红、击鼓、放爆竹等方法来驱逐“疫病之鬼”,即为“除夕”。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站在院外,眺望着依山傍水的吴堡小城,喜庆的灯火映照着满道川的红氲,此起彼伏的烟花炸亮了每一角静默的夜空,漂浮着冰凌的黄河水喜气洋洋地向前奔流。映着新年红、伴着烟花响、闻着火气香……整座小城都甜甜地浸溺在一片辞旧迎新的幸福当中。
新的一年,就这样在隆重的“除夕”中款款地走来了。
后来,不知道是年岁渐长疲于奔忙,还是不再放炮缺少烟火的原因,总感觉除夕之夜的年味寡淡了许多。
就在昨晚,女儿苒苒拿着点读笔听到“传统节日——春节”里的电子鞭炮声,疑惑不解地歪着头望向我。我张了张口,曾经红火热闹的场景一幕幕闪过,也该告诉她“过年”和“除夕”的典故,可实在不知道从何讲起,心中不免涌上一股酸涩——想着她自出生起就在口罩掩映下出行,只在楼宇屋舍的电子屏幕上感受着干瘪的“过年好”……
三年疫情已然过往,作为镇邪驱瘟、祈求平安的传统年俗又回来了。
慕明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