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春节，老一辈儿的人总是念叨：年是炸出来的。于是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会飘出浓郁奢侈的油香，大锅里翻滚着各式炸年货。因此，我对年的记忆总是伴随父亲的那句响亮的吆喝：炸个喷香年！
炸丸子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它是儿时的素肉，曾长久地满足我对新年的期待。素食做出肉香可不容易，需要全家通力合作才能完成。
母亲负责舂胡萝卜，先放三五根到石窝里，然后用力舂。她右手紧握石杵用力捶打。同时左臂环着，时时调整以挡住四处飞溅的萝卜。顿挫的声音飘来荡去，把小院颠得活泼起来。等胡萝卜碎成末，将其包在纱布里，再在微微倾斜的案板上反复挤压出汁水。泡好的粉丝泛着白，爸爸两刀并用，叮叮当当一阵猛剁，光影之间粉条变成碎屑。他把食材倒进大盆里，加入面粉、五香粉、盐、糖，一点点淋姜汁、猪油，反复往一个方向搅拌。食材混合越充分，搅拌起来越吃力，这叫“上劲”。上劲不好，丸子劲道不够，吃起来层次感就不强。
我是烧火丫头，最爱看炸丸子闹新年。只见父亲左手大拇指和食指环成一个圆圈，稍微用力按压馅料，丸子从圆圈里挤出来。他右手轻轻一刮，丸子被带至手上，再顺着手势滑入油锅。丸子先是安静地吮吸油脂，一吸一吞，扑哧扑哧的声音此起彼伏。接着它们开始翻滚跳跃，奏响激情的乐章。起初丸子是奶白色的，慢慢变成浅黄色，再变成金黄色……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丸子熟了，父亲用漏勺把丸子捞起，控油后放入篮子里。最先出锅的丸子被盛放在三个碗里，放在八仙桌上，是孝敬神灵和祖先的。
浓厚的烟雾将父亲包裹成一团，丸子的酥香掐着人的鼻子不放，我的眼神早已飞到油锅里。终于，父亲递给我一颗，我迫不及待地将其塞入嘴里，热腾腾的香瞬间在唇齿间蔓延，外皮酥脆、内里暄软，胡萝卜清甜、猪油咸香、面粉软糯，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食。
除了炸丸子，还要炸藕菜、炸姜丝、炸蕉叶……炸藕菜是把新鲜莲藕裹上咸面糊，放到油锅里炸，口感外酥里嫩，味道鲜咸香甘。姜丝和蕉叶纯粹是为孩子烹制。姜丝其实并没有姜，是把放了糖的面团搓成姜丝状，然后炸至金黄酥脆。蕉叶也不是芭蕉叶，是把做姜丝的面团擀成宽面条状，然后撒上白芝麻，炸制而成。这两样吃食都又脆又甜，深得小孩子喜欢。
心灵手巧的主妇还会做些创新，比如炸个小燕子、小老鼠、甜角子……人们炸的不仅是吃食，更是沸腾的幸福。大人们忙得热火朝天，小孩子们吃得心满意足，一个“炸”字真是道尽了新年的热闹欢快！闭上眼，仿佛嗅到油炸丸子的香味从各家各户的厨房飘出拢在一起，招摇着将整个村庄腌成年的味道，也招手轻唤着“归来”。
新春佳节，我们在最冷的日子里共享最暖的时光，用雀跃、激动的心情，与家人再一次炸个喷香年！
陈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