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总赶不上父母变老的速度。转眼间，父母已是耄耋之年。今年，父亲84岁，老妈也有80岁了。
都说，陪伴是子女对父母最长情的告白。可是，尽管父母年事已高，老两口还是生活在乡下，他们生育的五个儿女，没有一个能够陪伴左右。幸运的是，老两口身体没大毛病，生活还能够自理，只是行动迟缓一些。因此，老两口并不强求儿女们陪侍身边，而是让我们在广阔的天地里走好各自的人生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兄弟姐妹几个当中，我离家最近，生活在三四十里之外的县城。人世间最幸福的路，是回家的路。可是，此生最长的路,也是回家的路。想抽时间回去陪陪他们，总是因为工作和其他原因，将原本幸福的回家路变成最匆匆的路，有时候连陪父母吃顿饭都成了奢望。
昨天下午，突然接到父亲电话，心头一紧。家有老人，最怕老家来的电话。赶紧接通电话，却传来母亲的声音。仔细询问了一番，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原本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回胸膛：“明天是妈妈生日，你带孩子们回家吃饭吧。”
什么？是明天！可是，明天已经安排好了两件事。“怎么偏偏是明天！”我脱口而出。
“生日还能选日子吗？”母亲的话语里全是诧异。
该打，我都是快退休的人，说话怎么还不把门？顿时，一股愧疚涌上心头，赶紧改口认错，并承诺一定回去，而且明天一早就赶回老家，为母亲过生日。
得到我保证似的答复，妈妈高兴得像个孩子，言语里尽是掩饰不住的快乐，还再三叮嘱我要把孩子们一道带回来。
放下电话，我陷入了自责。我竟然不记得父母的生日是哪天，甚至这些年来，我很少给父母过个生日。每次都是两个妹妹邀我，绝大多数时候是托她们代为转达一点心意。
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给父母过生日是女儿的义务，养老送终是儿子的责任，再加上我自己也很少过生日，因此我并没有为不陪父母过生日而自责过。
今天母亲的话大大地触动了我，我为自己的疏忽而愧疚。想着父母年事已高，母亲今年春上还动了手术，陪伴我们的时间也在渐渐减少。这一次我一定要回去。心底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冷静下来，就开始盘桓一下时间。我只有早上有空，可以起早赶回去与父母吃个早饭，剩下就交给两个妹妹妹夫张罗了。
心动不如行动。我刚准备动身，又接到母亲的电话，要我一定要把她心心念念很久的曾孙女带回去。事与愿违，八点半她还有一节钢琴课要上。我只好口头答应了下来，准备回家后再解释吧。
下了楼，太阳早早挂在东方，比我出门还早。一路上，习习凉风从车窗里吹进来，给我的感觉与回家的心情一样惬意、舒适。“罗埠街道的马路正在维修，不给通行，要从通济门拐下合铜路”，我记着母亲的提醒。
要不要先给妹妹们打个电话？算了吧。上午还要按时上班，回家吃顿早饭，尽个心意，不必把她俩这么早叫回来。另外，若是与妹夫见了面，有着说不完的心里话，就不好脱身了。
不到半个小时，一路风驰电掣般地赶到家。眼前的一切，依旧那么熟悉，那么亲切。父母勤劳惯了，尽管年岁大了，家里的一切还是打理得井井有条。门口的水泥地坪打扫得很干净，院落四周的树木仍是葱郁。妈妈坐在堂屋门口的小凳子上向外张望着，父亲则在客厅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瞟向院门口，显然是在等我。
见我停好车，母亲立即就起身走向厨房。等我进了屋，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六个菜。母亲端着香喷喷的鸡汤笑盈盈地放到桌前，不停地催着我多吃些。这是自家养的鸡，从香味中就能闻得出来。早饭就吃油荤的，我还真是没胃口。可是，父母又上演“轮番攻击”，要我多吃些。我只好努力地吃着，边吃边夸着母亲的手艺。
看我吃得香，母亲也打开了话匣子：“怎么不把我的曾孙女宝贝带回家，一定又长高了吧。”我在手机上给俩老人家放了一段孙女练习弹钢琴的视频，俩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汤还多，一定要多吃。”“这是农家鸡蛋，很好吃，这是新鲜蔬菜，自己种的，放心吃。”“孙女学习要紧，不来也罢。昨天晚上我已经准备好了大缸子，带些熟的回家给他们吃，大家都吃。还有一个生鸡腿子放在冰箱里，带回家自己烧。”
“我回城能买到，很方便的。你们中午烧吧，妹妹妹夫中午还来吃饭呢。”我喝了一口汤，话音还在汤水里“打转”。
“你通知他们了吗？”母亲一脸的疑惑不解。
“怎么，他们今天不回来吗？”我同样疑惑着。父母生日那天，他们一定都是回来的。
“知道你忙，我就没通知他们。今天不是我的生日，而是你的生日。你们都忙，就不要通知两个妹妹了，你回来吃顿饭就行了。”母亲得意地笑了。
“什么？是我生日。我不是7月26日出生吗，今天是8月23日呀！”我更是疑惑不已。
“你一直记错了，将错就错吧，你生日是农历7月26，不是阳历7月26日。”母亲的话语里有责备，也有心疼。
我赶紧查看了手机日历，今天正是农历7月26。这么多年，我忙忙碌碌的，不记得父母生日，也很少参加父母的生日宴会，但是父母却清晰地记着我的生日。都说子女的生日是母亲的难日，在过生日那天要感激妈妈。自从成家立业后，我已有几十年没过过生日，也从未在生日那天想到母亲。我凝望着父母苍老而慈祥的面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赶紧低下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尽可能地多吃着母亲做的饭菜，来掩饰内心的愧疚。
相聚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突然，墙上的闹钟响了起来，七点了。“工作要紧，不能迟到。”母亲立即放下碗筷，忙着打包熟食生菜。
我借口找个方便袋，把房间、锅灶和院落的每个角落都认真地看个遍。父母老了，与我们在一起的每点时光都值得珍惜。我根本没有想到，父母联手给了我一个“谎言”，一个刻骨铭心的记忆，竟然又像儿时一样，给我过上了生日。
好在我按时回来了，他们很满足，但是很遗憾没能带着一家子回来。他们是多么想我回来，陪陪他们说说话，哪怕是见个面。他们是那么高兴地忙碌着，尽管已经不如以往那样轻便。父母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创造着与子女亲近的机会。
“今年身体一下子变差了，前不久坐在凳子上起身时跌了一跤，手上的伤疤还在，幸好骨头没损伤。”是的，在今年春节时我就注意到，父亲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父亲对84岁有心理阴影。我尽可能多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也盼着这一年能够早点过去。
是的，时光不留情。儿时的景象貌似还在眼前，父母却已经老去。我今年57岁了，有自己的儿孙，一心围着儿孙转，最能体谅做父母的苦心。可是，我在父母面前仍然是个孩子，那种被父母呵护的感觉从未离远。
坐上车，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父母仍站在院门口，相互搀扶着目送我远去。
半个小时后赶回了县城，八点前，如往常一样，我准时赶回办公室，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是萦绕在我脑海的，有父母的音容笑貌和老屋，还有父母在门口望着我离去的身影……
何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