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出门打工，就留锅铁在家。
门前高高柳树上的喜鹊，使劲地吵闹春天。锅铁看了看喜鹊，又看了看背着背包的女人。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女人出门前，锅铁不让她走，拿了前人说过的老话，劝她留她。
女人不依锅铁的，坚持要走，背上背包就走了。
门前的喜鹊依旧吵闹春天。
女人一走，锅铁的心有点空了。
心一空，锅铁就对着日历看，对着日历想。他想把日历一页页翻过去，把春夏秋冬的时光快点翻过去。
锅铁喜欢酒。一日三餐，每次一小杯，纯粹小酌小饮。他对酒的喜欢，自始至终停留在喜欢层面，并没有到贪恋的程度。
锅铁常喝谷酒。谷酒是在村里黑狗酒坊买的。黑狗酒坊名气大，谷酒销路好。有酒坊在，村里常年飘逸的都是香香的酒味。
锅铁每次去买酒，都是10斤。清亮的酒装在透明的塑料壶里，看起来更加有酒色、酒韵。常年买酒，也算老顾客，黑狗多送半斤，算是优惠他。锅铁每次提酒回去，黑狗总羡慕锅铁，会过日子。
锅铁认为，有时候，酒是好东西。有时候，酒是坏东西，喝多了误事出事。这一点，他比村里贪着酒杯不放的人都清楚。
女人一走，锅铁把精力放在喂猪上。春天里，他在田里打猪菜喂猪，一篮篮猪菜，倒在猪圈，猪见了，埋头使劲吃。
猪发情时，使劲拱猪圈门。锅铁赶紧喊张兽医过来阉猪。猪阉后，不爱吃食。他把汤食煮热，倒在猪槽里，猪才开口吃食。
夏天里，锅铁在树上采构叶喂猪。一篓篓构叶背回来，倒在猪圈，构叶很快成为猪嘴里咀嚼的食物。
农月五月端午，家家户户包粽子，锅铁也不例外。
尖尖的粽子，有模有样。锅铁亲手包了30个粽子。
粽子煮熟，喷香的。锅铁给女人留了4个，放在冰箱里。
十天后，锅铁才把给女人的那份粽子拿出来，煮热吃了。一边吃，还一边念叨女人。
锅铁干活卖力，不偷工躲懒。有人请锅铁干活，他满口答应。
禾寡妇田里的秧一天天青了，要赶紧插了。
锅铁！锅铁！明天来我田里帮忙扯秧！禾寡妇跑到锅铁门前扯破嗓子喊他。锅铁答应扯秧。
跛腿屋后的杂树眼看就要倒了，他怕树倒下来砸坏一片橘子树。
跛腿提了两瓶谷酒朝锅铁桌子上一放，就把锯树的事说了。锅铁！明天来我屋后帮忙锯树！锅铁答应锯树。
常德陬市月饼很有风味，也算常德本地名气大的月饼，很多人喜爱。八月十五，锅铁买了陬市月饼，特别想过一把吃月饼赏月色的瘾。
屋前屋后，月光皎洁。锅铁搬出小木桌，把两块月饼放在木桌上。显然，锅铁一块，女人一块。
锅铁觉得过节更不能忘了女人。他拿起一块月饼，对着月亮吃起来。每吃一口，他邀女人吃一口。
很久了，锅铁才起身回屋，屋前屋后，月光依旧皎洁。
女人的月饼仍在。第二天，锅铁把月饼放在冰箱里。
十天后，锅铁才从冰箱拿出月饼，一口一口，慢慢吃掉。
日历一页页翻过，眼看离女人回来的日子不远了。
年底，锅铁接请年轻力壮的苏屠夫杀猪。杀猪前，他给苏屠夫封了红包。杀完猪还有酒有肉地接他吃了饭。
菜叶、树叶喂养的猪，肉鲜味正，买的人多。锅铁只留了一个猪头和三块肉。
等腌好猪头猪肉，锅铁提出来，挂在阳光里，晒晒水汽。再等水汽晒干，他把猪头猪肉挂在灶头，让烟熏成腊肉。
腊月二十四，锅铁就出去村口，看背着背包的女人回来没有。
村口，拐腿女人大包小包回来。锅铁差点认成自己的女人。他等到天黑，没看见女人回来。
第二天，锅铁又去村口。
牛皮的女人珠光宝气，背着背包回来。锅铁差点认成自己的女人。他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女人回来。
连续等过四天后，锅铁不等了。
腊月二十八，他在铺子里买了一卷红红的鞭炮。晚上，他从晚间新闻中知道，女人打工的县城，有新增的新冠肺炎病例，两个小区实行了管控。
锅铁知道，女人过年不会回来了，也再不用去村口接女人。
大年三十，锅铁一个人过年。
锅铁煮了猪头，再燃香敬了菩萨。
锅铁做好年饭。吃饭时，他倒了两碗酒。一碗给自己，一碗给女人。他跟女人对饮起来，慢慢地，他觉得身子有点飘，有一种从来没有的飘。酒劲一会儿上来，一会儿下去。
晚会时间长，节目多。锅铁看着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辞旧迎新。锅铁看一会，眯一会。很久了，他发现村里有人在放鞭炮。他起身把鞭炮拿到禾场上点燃，噼哩叭啦的鞭炮声，迅速响起。
锅铁的年就这么过了。锅铁迷迷糊糊地说。
女人的年也这么过了？锅铁说得迷迷糊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