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回老家,女儿喜欢到处翻翻小物什,看看爷爷奶奶都放了些什么。
红漆变暗的柜面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女儿一一打开,探寻,像发现宝贝似的一惊一乍。里面装有线团、顶针、锥子、纽扣、红头绳,尽是些杂物,但偶尔实用,不能丢。
有一个瓷罐子里放着几个小口袋,女儿拆开,一看,喜出望外:“奶奶家藏了许多花籽呀!”
我伸头探视,哪里是什么花籽,分明是菜种子,分门别类、有条不紊地放置着。
黑色的芝麻、葵花,白色的冬瓜,黄色的南瓜,红色的豇豆,各种各样的种子,颜色不同,形态各异。扁豆种像金鱼的眼睛,蓬蒿籽像蚕卵,豌豆圆滚滚,绿豆裹青衣。儿时我就认识这些种子,不识字的母亲每年让我给每一包种子写上字条,防止混淆。最难辨认的是茄子、瓠子或蓬蒿、雪里蕻之类,种子外观差别甚微。
不过,每年春天播种时,母亲根本不用问我,就能准确地将种子按照时令撒播下地,从未出错。
儿时家里种子最多的是稻种和麦种,存放在稻柜里。稻柜是木质的,冬天的夜晚,老鼠会不停地啃噬柜门。老鼠狡猾,擅长找到稻柜最薄弱的地方,咬出洞口钻进去,不光美餐一顿,还会在稻种里打架,撒尿,无恶不作。听见声音,母亲会在深夜起来抓老鼠,但常常十拿九空。
还有一些种子是储存在地窖里的。下霜后,母亲急着让红薯下窖。地窖起先挖在地埂头,后来移到堂心,再后来干脆放置坯屋,用稻草沙土保温。红薯种不容易保管,上冻受潮都会腐烂掉。马铃薯遇到高温则提前发芽,废掉了。
照料种子并非易事,冬天里的母亲总是忙忙碌碌于这些繁琐事务,难得空闲。
女儿将种子细捻、察看一番,又逐一归还原位。“瞧,这些种子睡得多香!”女儿重新把瓷罐盖上,仿佛因为自己刚刚打搅到种子们的睡眠而感到抱歉。
何愿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