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讲课,一只蜻蜓忽然停在了我左手拿着的书上。
呀!我忍不住轻轻叫了声。前排的学生很快看到了,他们和我一样惊喜,一个个憋着嗓子喊着:“老师,老师,快捉住它呀!”我定睛看了看,小东西距离我不过半尺。圆圆的小脑袋,鼓鼓的眼睛像两颗绿宝石。微微颤动的翅膀,透薄如雾,又像黎明的清梦。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一只蜻蜓,有点莫名地兴奋。但我并不想捉它,只想让它和我的手合个影。于是,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可还是惊了蜻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飞出了窗户,融入那绿茵茵的草地……
唉,这可爱的小生灵,和那只斑鸠一样,只和我打了个照面,便匆匆离去。于我,却是惊鸿一瞥,久久难忘。
那斑鸠是前些日子来我家的。那天早晨,我还躺床上就隐隐听到有咕咕的叫声,起来到客厅一看,就发现斑鸠站在卫生间防盗窗的铁栅栏顶上。它一边转着头,一边发出咕咕咕的叫声。我戴上眼镜,悄悄走近,到卫生间门口,能看清它的模样了。全身麻灰色,脖子上有一圈白点,像戴了条珍珠项链,两只乌亮的小眼睛滴溜溜四下里直转。看见我,它伸长了脖子,眼睛盯住我,一副高度警惕的姿势。我回身去厨房抓了一小把米,把米洒在窗台上,便退至客厅远远观望。它再次伸长脖子,小脑袋警惕地转了半天,终究没敢下来,一会就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也是,一面之缘,粒米之情,何来信任?
想起冯骥才的珍珠鸟。那原是一种极其胆小怕人的鸟,可在作家的笔下,却出现了一幕幕人鸟相近相亲的动人画面。它会“蹦到我的杯子上,俯下头来喝茶”,还敢跑到稿纸上,“绕着我的笔尖蹦来蹦去”,用小红嘴“嗒嗒地啄着我颤动的笔尖”,甚至“啄两下我的手指”。最感人的一幕是,有一天,“我伏案写作时,它居然落到我的肩上。我手中的笔不觉停了,生怕惊跑它。待一会儿,扭头看,这小家伙竟趴在我的肩头睡着了,银灰色的眼睑盖住眸子,小红脚刚好给胸脯上长长的绒毛盖住。还不时地呷着嘴”,睡得熟透了!
确实,不论何种情形,惟有善意和尊重才有信任,惟有信任和关爱才能创造出人鸟相亲的美好境界。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转黄鹂。水田之于白鹭,夏木之于黄鹂,是最安心的所在,是可纵意飞旋的舞台。而鸟儿们一进入人的世界,则常常面临被捕杀的境遇。囚其身、食其肉、饰其羽,人们似乎习以为常了。讽刺的是,人们还都打着一面“爱”的大旗。而真正的爱,是尊重,是共情,绝不是一切只从“我”的视角出发。
不知何时,斑鸠会落户窗台,蜻蜓于掌心起舞?
查晶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