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立春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很喜欢电影《立春》里这句台词。立春,的确是一个意义独特的节气。她拉开季节的帷幕,让又一轮精彩的四季大戏依次登场。岁月的征途中,“立春”无疑是一块闪亮的里程碑。
我对于立春的记忆,始于儿时,始于那根贴着“春”字的绿竹。一根长长的翠竹,底部削尖,顶端叶留,大红的“春”字用细线缚于叶间。竹子插在院中,正对着大门。烁烁春阳中,绿叶红春,煞是喜人。奶奶郑重其事地说,这叫“迎春”。长大后方知,此仪式古已有之。《礼记·月令》有载:“立春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天子出城,亲自迎接,足见重视。
在乡间,人们常把立春唤作“打春”。一个“打”字,生气尽显。啪!仿佛听到了田野里农人鞭打泥牛的脆响。立春日,打春牛,这是很多地方的习俗,其意是提醒大家抓紧农时,莫误生产。当然,这牛不是真的牛,是泥塑的。此习俗也是源自古时:立春这天,人们把皇宫门口的泥塑春牛打碎,以此祈愿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现在,有些讲究的人家甚至算到立春的准确时辰,事先调好闹钟,哪怕是半夜,铃声一响,立马起身,扛着铁锹奔赴田里,可着劲儿挖几锹土,表示一年的耕作正式开始。立春,季节在大地上画出一条起跑线,农人们铆足了劲,个个摩拳擦掌,只待春天的号声一响,即刻迈步,奋勇向前。
小时候,每到立春,我总是兴奋不已,因为可以大快朵颐啊。奶奶包的荠菜馅的春卷最是可口,我一口气五六个就下肚了,撑得小肚皮溜圆。有一种摊得极薄的饼,清香扑鼻,奶奶说叫春饼。还有那嫩嫩的小萝卜,咬上一口,汁水直冒,难怪奶奶说“萝卜赛梨”。那时我只顾着吃,全不在意那些叫啥。但奶奶在一旁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卷春”“咬春”“啃春”的,我多少也听了两耳朵。后来读到杜甫的《立春》,“春日春盘细生菜”,记忆霎时穿越时光的隧道,儿时立春的场景,一一重现。奶奶的那些絮叨,也在耳畔清晰地响起。记得奶奶说过,古时还有专门的“报春人”,那人一边敲锣打鼓,一边高声唱着迎春歌,挨家挨户去报春,家家户户欢欢喜喜,翘首以待……于我而言,立春,不仅是一个节气,更是往日重现,温馨永存。
“立,始建也。春气始而建立也”,但离真正的春天还颇有些时日,正是“几点雪花几点雨,半含冬景半含春”。不过,风是真的不一样了,带着润润的暖暖的气息,不再似钝刀般割人。蛰居的虫儿,开始振翅。冰层下的小鱼也跃出水面,踏浪欢歌。蜡梅犹自绽放,朵朵清丽,那是大自然的精灵,在吟唱着春天的序曲。小草已从酣梦中醒来,软软地伸着懒腰,那小胳膊小腿嫩绿嫩绿的,看几眼,会醉人。鸟儿们开起歌唱会来,更是不分昼夜。郊外的游人也明显多起来了。冬已去,春正来。通往春天的驿道上,绿草渐萋萋。胜日寻芳,指日可待。
古人写立春的诗词很多,最喜欢苏轼的《减字木兰花·立春》:“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便丐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这是苏轼被贬至海南时所写。古时的海南,是真正的“天涯海角”,僻远荒凉,然苏轼心中全无凄寒之意,他以轻快活泼的笔触,不仅写出了海南立春的种种习俗,且将绚烂春光尽绘无遗。词中显现的旷达与欢欣,与立春的寓意最是吻合。
立春,一个予人无限希望的节气。所有的生命都已穿越寒冬,春的马蹄正哒哒响起,从此雪消风自软,梅花合让柳条新。
查晶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