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邀约歙县卖花渔村观梅,正是梅花节的日子,观者如潮,我们等了几日再去,梅却谢了,只见残花碎瓣,心里空落。我们晚间下榻歙县旧城练江畔披云山庄,夜观歙县古城,灯笼结彩,粲然闪烁,此时稍稍平复。
我早起漫步,练江微黢,灯火阑珊。昨夜还是光秃的柳枝蹿出米粒般新芽,雾气笼江,柳枝茸茸,隐约煽情。此时的太平桥也还是静穆着,这庄严源于它内心的铭刻:太平桥,俗称河西桥,建于明弘治年间,为多孔巨型石拱桥的代表。原称谪仙楼的太白楼正位于桥头,心里惦念着七百年前错过的美好,这便是练江两岸流传甚广的关于李白和许宣平的一段佳话。
我漫步遐思时,一阵春风漾过,似带来卖花渔村的讯息——
卖花渔村,歙县第一村,本名洪岭村,歙县城东南七公里,是新安江的南岸沟谷腹地。为躲战乱,唐末洪氏迁居于此,渐成村落:村形如鱼,鱼遇水则生机盎然,故在鱼边注水,称渔村,何故同卖花扯上关联,皆因村民千百年来以卖花为生,故称卖花渔村。
为何卖花渔村选择育梅置松、且能传承千年?带着疑惑,我询问盘桓于此间讲座培训多年的安徽省林科院胡一民教授,他告诉我,洪岭的气候、土壤非常适合梅花、松树生长,其中周边地带也有大量野梅、松分布,南宋范成大有大量寻梅、探梅的诗作,其咏红梅:春入林梢一再风,破寒匀染费天工。后来颜色休论似,夹路漫山取次红。陆游也咏梅: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些诗作从侧面反映了南宋时期人们对梅花的喜爱。而洪氏世代有在南京——临安(今天杭州)一带(苏州、吴江、松江)为官经商者,将盆梅、盆景等技艺带回徽州,遂落地生根、发扬光大,在南宋就形成梅花的“游龙、三台”的款式;由于新安江船运业发达,南宋建都临安的优质木材就来源于徽州,古典园林需要的梅桩、盆景也随之运走,花农在具备了技艺的前提下,大规模种植的徽派梅花、罗汉松、圆柏盆景,有了商机、资金、市场,从而得以传承千年。
他的解答让我对徽州的人文底蕴再次肃然起敬。朦胧中晨曦微现,太阳只闪了下脸,又晕睡进云朵,走过“碎月滩”时,雨点竟开始稀疏落下。我乘车离开,雨渐成势,扑打车窗,杨柳的枝条更得意了,借春风起劲地摇摆,太平桥、太白楼、卖花渔村似乎都从柳枝的拂动中掠过,我的思绪也掠过千年。
董本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