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城市数载,每天所见的几乎都是人来人往的忙碌。城市的车水马龙,固然给人眼前一亮,但是久而久之,就会感受到一种疲惫、茫然,甚至还有一丝麻木。
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变化多样,生活的节奏也是快速的。昨天还流行的衣服和歌曲,也许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匆匆退场,网络上、视频中的热梗和新词更是接连不断,让人的感知有一种错觉和迷糊,思绪“山重水复疑无路”,不禁怀疑究竟怎样才是生活的真实面目。
在慌乱中更慌乱了,这大抵就是现代人的“城市病”,因为生活条件太优越,以至于手忙脚乱,不能顾及首尾。眼见着一天结束,才有喘口气的时间,仿佛只有这个时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活着。
为了能调整这种状态和心态,我短暂性地选择远离城市。没有准备过多的行李,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踏上儿时经常走过的乡村路途。
靠近家乡的每一段距离,我的脚步也变得缓慢。渐行渐近,终于,在舟车劳顿中我见到了老屋。
由于政策改善,原来居住在村里的大部分人都纷纷搬去了新农村。因此,村子里显得很冷清,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
这真是小时候我所熟悉的乡村么?来不及思索,我加快脚步朝着老屋赶去。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来看望它了。熟悉的小路已长满杂草,村里的老屋已经没剩几座了,还都门窗紧闭着。挂在门上的锁头已经有些锈迹,那斜斜的屋顶,也长出了野草。我面前的老屋,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在向我诉说着自己这些年来的风雨沧桑。
随着我掏出钥匙推开门的刹那,儿时的那些情景如同老旧电影的慢放镜头,又一次地在我脑海浮现。
那时,父母很忙,几乎无暇照管到我,于是我就和奶奶一起住在老家。那时门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绿竹林,屋后是一望无际的土地,东边是一片毛桃树林,西面有一方老井。在老屋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条小河沟,尽管是河沟,但却经常枯水,只有在梅雨季节来临,才会看到河水缓缓流淌。
在春天,风从门前的竹林中缓缓吹过,带着悠悠的凉意。我总爱去那片竹林里玩耍,不是掰几根竹笋,就是捉几只正在啃食竹笋的象虫。在竹林里,有一种深幽的清爽感,每每走进去的时候,我总不自觉地想起王维的那句“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诗人是在竹林里一个人弹琴,明月、竹林与他,仿佛成了和谐相融的知己。想着想着,我竟也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要像王维那样,做一个潇洒的隐士。
夏天来临,我最爱去桃林看野花,摘桃吃。其实,毛桃是一种野桃子,个头很小,没有五月桃那般个头饱满,吃起来也是酸酸的。但那种味道,却深得我的喜爱。在条件艰苦的儿时,吃野果也是件美事,一个个小毛桃进入嘴巴,刚开始吃起来还比较“夹舌头”,但张口一嚼,汁水溢出来,酸酸甜甜的,像是在喝水果汽水。
秋季,天高气爽,五谷丰登,屋后的土地是我经常的去处。在田里,挖一个红苕,削去皮,丢进嘴里,也是一种美味。红苕的味道是清淡的,但是慢慢咀嚼,能够尝出它所包含着的糖分。等到了晚上,那住在泥土里的秋虫也放声歌唱,“唧唧复唧唧”,宛若天籁。而那个时候,我便毫不客气地用手在它们的巢穴附近轻轻敲打,那些秋虫便纷纷跳了出来。我的另一只手,早已静候多时,小手一扑,手掌一合,它们就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在冬季,看不到桃花,吃不到红苕,一下子冷寂了很多,但我并不缺少乐趣。我总会一个人走到小河沟,然后掏出准备多时的鞭炮,用火柴点燃线引子,快速地朝着小河沟扔去,只听见“嘭”的一声,小河沟里被炸出了一个坑。不过通常我开心了一阵就不得不向着家的方向赶去,因为“寒冷三千里”,我实在是经受不住。
又一次回到乡下,既熟悉又带着疏离感。原来,儿时的经历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浪潮一同湮灭,但是老屋却在经年累月中一点点地老去,由于无人居住、年久失修,有的墙壁已经被风雨侵蚀,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裂痕。老屋有着太多的故事,见证了我的成长,也见证了我们从亲密相处到渐行渐远。
我在老屋住了将近半月,从点燃炊火,到打理房顶的杂草,从修整被风化的墙壁,到挽救那些破旧的砖瓦,我还重新走过小时候玩耍的地方,浮躁的内心终于得到安宁。
又一次远去时,我心中五味杂陈。这次远离,不知又要何时会再回来。老屋如故人,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我离开,归来,然后又离去,默默无闻,静静地等候着我,安放我的乡愁。
彭海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