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过年时最兴奋的还是孩子们,因为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好吃好玩的,所以一到小年,大家就开始兴奋得天天唱着童谣,天天盼过年,“二十四打扬尘(大扫除),二十五办金银,二十六买过年肉,二十七洗金漆(洗澡),二十八杀鸡鸭,二十九家家有,三十日五更吃。”
一般到了二十四五,大人就提前把树段劈成片柴,像小山一样码在院子里。到了二十六七就开始做印子粑,红红绿绿的都有,各种图案的也有。到了二十七八就开始放猪,把两三百斤的大肉猪放倒后除了过年吃的以外,其他的全都腌起来,起囟后吊在火堂上房梁上烟熏火烤,制成香喷喷的腊肉。到了二十九就开始贴对联。
到了二十九最兴奋的还是孩子们,兴奋到当天晚上一个整晚都不睡觉,守着更夜过年。到了二十九晚上,父母才把新衣服拿出来给孩子们穿,怕他们提前穿弄脏了,到正式过年时不显新了。
我们这里小山村大年三十吃年饭,也叫上更饭,这个习俗从古一直传到今,即上更饭只能在三十日早上四五更天时吃饭,吃完后才天亮。不能等到天亮以后再吃年饭,那就不叫做上更饭了。
为了赶上天亮之前上更饭,母亲一般都会在二十九当晚开始忙起,把一些费时费柴火的汤菜提前煮好煨熟,如排骨煨藕,烧鸡烧膀,干笋煮骨头等,也把一些新鲜蔬菜也洗好备用,把过年才用的一些盘碗洗干净,然后赶紧睡一个觉,到十二点多或一点转钟以后马上起床忙年饭。
我们这里有一个约定俗成,担心大家睡觉睡过了头,所以就安排一个大人转钟以后起来打铜锣催一下,叫做催年,每隔半个小时起来催一次,一共催三次。从祖堂开始,沿着山村小巷子跑一遍,边跑边打铜锣,打锣的速度要快要急,节奏要紧凑,“当当当当当当”。铜锣一响,大家就知道时间差不多了,赶紧起来忙年夜饭。
之所以要半夜三更起来做年饭吃年饭,也有一个传说。祖传古时灾荒年月,山上盗匪起,平时没有什么好吃的,就是土匪进村打家劫舍也熬不出三两猪油来,所以专等大家买肉过年时才进村打劫。为了让上更饭的鱼肉不被土匪抢走,所以大家半夜起来煮熟吃了,早早把年过了。这样土匪天亮以后进村也就两手空空,抢不到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们这里小山村三更半夜上更饭吃年饭吃团圆饭的来历。
二十九晚上,大人连夜还要在祖堂搭好供台,平时舍不得用的电灯那一夜一直点到天亮,我们小孩子穿上新衣服,在祖堂里互相比着谁的衣服好看。然后就打扑克的打扑克,踢毽子的踢毽子,打闹的打闹,大家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守着夜等待过年上更饭。
记得有一年有一个被安排打锣的大人看见小孩子整夜兴奋得不睡觉,就把打锣的任务交给几个稍大的孩子,自己跑回去睡懒觉去了。结果那一年到了12点转钟以后,那几个孩子不知道是玩忘了还是玩困了也跑回去睡觉了,结果大家等打锣催才起床做年饭的,一直等到天快亮鸡叫了还没听到铜锣响,结果慌慌张张爬起来一问,才知道那个打铜锣的大人偷懒睡觉去了。
结果那一年有一半以上的人家是天亮后才上更饭。当然大家也会把那个打锣的笑骂一年。他就反过来骂我们那几个小孩子。后来过年打锣催,大人再不敢偷懒了。不过打锣的差事在大人监督下,还是可以交给小孩轮流去打催。
记得我小时候,在黑巷子沿村打铜锣时,那时又没有灯,巷子黑灯瞎火的,那一年又是个下大雪天,山村露天巷子青石板上雪滑,因为跑得急摸黑摔了一跤,结果大铜锣摔得滚去老远,捡起来一看摔破了一个大窟窿。我就吓得不得了。
弄脏了我刚穿的新衣服不说,还把我快要换掉的门牙磕掉了一颗。让我那一年过年都抬不起头,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怕大人要我赔生产队的大铜锣。
因为门牙摔掉了一颗,也让来拜年的亲戚和舅舅笑了我一年。
各家在年夜饭做好后还不能提前吃,还要先用木盘子把鱼肉饭酒等供品端到祖堂放在搭好的供台上摆好,家家点上一支蜡烛,集中放鞭,集体给祖人磕头作揖,给祖人供过了才能拿回去上更饭。
听说我们山村古往今来如此尊宗敬祖还有一个原因,据说我们祖上是从北方那边逃荒过来的,到这边以后一大家人,无片瓦居住之房,无寸土立身之地,一家老小给当时那个大地主家里当净户,即佣人。
因那大地主山场土地范围非常广,听说方圆有几百公里。他看不过来,见我祖上人又老实忠厚,就把这一片山场让我祖人帮他管理,他一年到头都懒得到这边山来巡山。结果我祖上因人越来越多,大家就暗暗起了心思,平时偷偷准备了砖和瓦,结果一夜之间,就把一个几进几重的小山村建立起来了,就是我们现在的小山村。
当那个大地主发觉时为时已晚,结果打官司,最后还是我祖上打赢了。所以我们祖上才在此正式落业,几百年来发展壮大到现在这个规模,这也是祖上功德。所以上更饭第一口好吃的都要供给祖人先品尝,就是这个原因。
把祖先供过以后,各家大人把小孩子带回去,各家上更饭吃年饭吃团圆饭才正式开始。此时天也已四五更天了,整个小山村灯火通明,祝酒声祝福声响彻云霄,家家户户炉火烧得旺旺,鱼肉香味弥漫着小山村。
此时,各家的狗也跟着孩子们欢快地跳着,真正的年这才红红火火热闹地过起来了。
秦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