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拐进记忆中的那条黄泥巴山路时,我和老公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这条路被修得这么漂亮了?不是吧,还刷黑了?还双车道?老公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转过头来问我,你确定没有走错方向吧?我得意地瞟他一眼,怎么可能?老公惊喜道,真没想到,当年的黄泥巴山路居然会被修得这么美!顿了顿,他又感慨道,当年,哪怕这条山路能铺上碎石子呢。哎,当年,我可是连婚车都给你准备好了的!嗨,山路弯弯,现在已经铺满了幸福的日子。
老公一直对我故乡的那条黄泥巴山路耿耿于怀。
当年,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两边的父母也都商定好了,一边嫁姑娘,一边娶媳妇,本地的锣鼓班子都已备好,扎鲜花贴囍字的小轿车准备二辆,婚礼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和和美美的。
但天公不作美,眼看着好日子一天天临近了,秋雨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我们村唯一一条通往山外的路,本是由黄泥巴铺就,眼见着也越来越泥泞难走了。母亲见状,说,罢了罢了,想那小轿车也没法开进这山里头来了,还是各自待客吧。
就这样,临到头了,各自招待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这婚礼就算办了。但老公却因此被不明就里的乡邻扣上了一顶上门女婿的帽子。
什么路哟!老公气得直哼哼,却又无计可施。
故乡地处大洪山麓,东与京山接壤,那是一处有山川、有河流、有花草、有密林的僻静所在,土地肥沃,田野广袤,青山逶迤,绿水潺潺,美中不足的是出行不便。
早些年,祖辈们应该是沿着流向山外的那条河流,用两只脚,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那条羊肠小道。那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自不必说,坑坑洼洼更是常态,逢春夏之交洪水泛滥,低洼处还常常被淹。但就是这样一条路,却是村里人上街、娃娃们上学唯一可走的近道。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母亲依然经常扳着指头同我讲,当年,你三岁不到就上幼儿园啦。同村的许老师知道我们家没人帮忙照看孩子,愣是破例把你给收下啦!母亲讲这些话的时候,我脑海里像放电影一般,想起三岁不到的我,被年轻漂亮的许老师牵着小手,走在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上的情形。许老师笑眯眯的,牵着我一步一步走在哗哗流淌的小河边,走在阡陌纵横的小路上,一边走一边教我唱儿歌:“小小鸭子嘎嘎叫、嘎嘎叫,游在河里把船摇、把船摇,又捉鱼来又捉虾、又捉虾,团结友爱顶呱呱、呱呱呱。”
那年冬月,农闲时节,年轻的生产队队长把全队人召集到一起开会,动员大家在村西头修一条可以通往山外的大路,大路要足够宽,最好神牛拖拉机都可以在上面撒着欢地跑。队长的话音刚落,乡亲们一个个都激动地鼓起掌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村里的男女老少便带着各式各样的劳动工具来到了村西头。镰刀,提前一天就用磨刀石磨得雪白发亮了的,刀刃锋利无比。像锄头、铁锹这样的工具,也都是挑选家里最好使的。乡亲们砍的砍、挖的挖,担的担、挑的挑,个个干劲十足。
众人拾柴火焰高。乡亲们齐心协力奋战数月后,一条两米多宽的大路出现在半山腰。行走在自己修筑的大路上,乡亲们都把身板挺得直直的,把自行车铃铛拨得叮当响,把赶牛鞭子甩得噼啪响,又骄傲,又自豪,又轻松,又惬意。
幸福,果然都是奋斗出来的。
老公并不乐意听我讲这些过往的点点滴滴,好在他与那条黄泥巴山路之间的恩怨也没有机会再进一步加深了。因为就在我们婚后不久,父母便举家搬迁到了镇上。从此,那条黄泥巴山路,也被尘封进了记忆里。
在这以后的十多年里,我曾无数次动过回老家去看一看的念头,却苦于无法实现。直到我拿到了驾照,拿着车钥匙准备直接开回老家时,老公见状,赶紧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他知道我的小任性。
车子拐进记忆中的那条黄泥巴山路时,我和老公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这条路被修得这么漂亮了?不是吧,还刷黑了?还双车道?老公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转过头来问我,你确定没有走错方向吧?我得意地瞟他一眼,怎么可能?
老公惊喜道,真没想到,当年的黄泥巴山路居然会被修得这么美!顿了顿,他又感慨道,当年,哪怕这条山路能铺上碎石子呢。哎,当年,我可是连婚车都给你准备好了的!
嗨,山路弯弯,现在已经铺满了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