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一年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古人称为“一岁诸节上元启,一年美好今日始”。这是春节之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历来有赏花灯、猜灯谜、吃汤圆、耍龙灯、舞狮子等习俗。想起小时候,每年的正月十五,乡下虽无花灯可看,汤圆却有,是那种妈妈用糯米粉包的,里面包的是芝麻碾碎拌糖的馅料,硕大一个,有小孩拳头般大小,并不讲究。犹记得的是上灯和烧蜡树叶的风俗。
提前买好蜡烛,是那种竹签上淋了红色蜡的蜡烛,有大有小,成双成对,这个大小蜡烛的对数,是妈妈早早盘算过了的,哪里必须送大的,哪里可以送小的。元宵节那天早早吃过早饭,就去祭祖、送灯。要去的地方比较多,而且分散在各处,常常需要一整天时间。恰好那天下雨的话,山路湿滑,一天下来狼狈不堪。这时就盼着早点回家,妈妈却还要去找蜡树叶,一种燃烧起来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炸响的树叶。这种树叶并不常见,只有几处地方才有,采到这种树叶,这一趟才算圆满。
吃过晚饭就盼着天黑了。好不容易盼到天色黑尽,妈妈就扯亮家里所有的灯,拿出所有的蜡烛,放一串鞭炮后,把蜡烛逐一点燃,放在房屋各处角角落落,包括猪圈、鸡笼,甚至厕所。我心里暗笑妈妈多此一举,电灯都亮着,还有点蜡烛的必要吗?因为年年这样做,妈妈虔诚地把蜡烛送去各个角落时还念念有词,仔细一听,都是祈愿的话,我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其实这时我也并不闲着,把萝卜切成厚厚的一块,然后把蜡烛插在厚厚的萝卜墩上。除了省钱,竹签的用处也体现出来了。有些地方是没法插上蜡烛的,想出这么个法子。
当所有的灯点亮,所有的蜡烛点亮,灯光、烛光与屋外的月光交相辉映,很像汪曾祺先生的那一句,“一屋子的灯光,明亮而温柔,显得很吉祥。”
远远望去,只见平日夜里漆黑寂静的乡村,到处是亮闪闪的火光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还有孩子们在屋场间穿来串去的欢呼声,夹杂着狗叫声,热闹非凡。过了元宵,这个年才算是真正过完了。这是新年的最后余味,另一个春节的到来,还需要漫长的期待。
等着蜡烛燃尽,大家围坐到火塘边,烧蜡树叶,就是去送灯时找的蜡树叶。深青色的蜡树叶扔进火塘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小孩子们一边往火塘里扔树叶,一边捂着耳朵往外跑,树叶的炸响声,小孩子们的笑闹声,早就淹没了妈妈在烧蜡树叶时说的祈福的话语。这种树叶到底属于什么树叶,我现在才弄明白,名叫白蜡树。小时候听大人说是“檗树”,那是乡里人叫法。而祈愿的话语,无非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无病无灾”这些千百年来不变的祝愿吧。
那一晚如果有月色,总是特别好,清冷皎洁。月缺了会圆,一年过去又是一年。现在,我们也借着天上月亮的圆满,点起灯火,吃汤圆,赏花灯,猜灯谜,意趣盎然。圆满有时候未必会在我们期待的时候发生和到来,但每个月圆时刻,都在提醒着,我们就在聚散圆缺中平衡和拥有着这一生。
张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