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我家的男孩就返回荆州了。我微笑着站在阳光下送别,当网约车即将离开时,他冲我挥一挥手,我没有回应,然后独自沿着车库的路,走到他看不到我的地方,发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不再吵架了。他即使生气了,过后会对我说:“妈妈,对不起。我刚才的话重了一点。”没一会儿,他又说:“碰到不好处理的事情,你推到我的身上,让人家来找我!”最后,他还会说:“妈妈,你要吃好喝好,否则我在外面生活好点,都会有罪恶感。”
儿子他依然稚气未脱,却说着这世界上最懂事的话,他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可以随时触碰到的温暖。让我明白,原来我们缺失的幸福,他一直在努力“补缀”。
2022年年底那些天,我什么都做不了,一次次电话催账,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心如刀绞。我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当初先生的好心,现在成了为我挖的陷阱。儿子小心地询问着,我总说:“你别管,这是妈妈的事!”腊月二十九日,那一天早晨,我在等着欠债人打款,我要急着用那一笔钱去还银行的另一笔账,在一通电话之后,情绪一向稳定的我,在堆积了大量的失望之后,情绪彻底崩溃了,我手握手机,在客厅里失声痛哭。
儿子从房间快步走出来,他惊慌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妈妈,连连劝慰道:“妈,你别这样,你今天情绪太激动了,我不能让你出门。你把电话给我,我去要!”儿子拍着我的后背,为我取纸巾,擦干我的眼泪。一直以为,我认为他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这一刻,我发现,他要踮起脚尖努力为我撑起一片蓝天。那一天,我走在冬天的阳光里,我的心有一丝丝暖意,我明白这不是阳光给予我的温暖,是我的大男孩给我带来的暖意。我想起文笔不怎么样的他,在他父亲的祭奠文里,他代表家属讲话,几乎让所有的人声泪俱下。在那个令人绝望的四月里,我倚在帐篷一角睡着了,等我醒来,他拿着一张大纸壳给我摇扇子,他满头大汗地摇着,劝我再睡一会儿。他对责怪我的公公说:“爷爷,你打我一顿吧!我妈已经够可怜了,你不能骂她,任何人都不能骂她!”我想起他2022年5月初,他回学校上课,临别前跟他的哥哥姐姐一个个叮嘱:“我妈妈很不容易,如果她有什么事情,请你们一定帮衬一下。”他将他的好朋友的号码存在我的手机里,告诉我,如果我有任何困难,随时可以找到他们。
他并不宽厚的肩膀,愿意承担一家之责。我心酸至极,他这样的年纪,应该无忧无虑地生活,不该背负这样的包袱。前些天,他匆匆返回荆州,他要去找更好的店面,要扩大店子。他卖掉了自己心爱的赛车,他给我打电话:“妈妈,我真的好舍不得……但我必须卖掉,我要为自己积累资金。我还要养你呢。”
儿子每天会给我准时打电话,我们的话多起来。他告诉我他最近店子的经营情况,也在试着交往一个女孩。他说女孩很懂事很勤俭,应该是能结婚的对象……
我记起2022年年底的一天,我的心情不怎么好,我宅在房间的电脑前,写着胡乱的文字,听着一首颓废的歌,那一首歌从早到晚循环播放着。儿子一定觉察到我的难过了。晚上,坐在客厅里,他洗好我最喜欢吃的车厘子,泡了一壶红茶,温润醇香的红茶,让人口舌生香;他拆开我爱吃的费列罗巧克力,说吃巧克力心情总会愉快一点。
阳台的玻璃外,挂着一钩弯月,那是初八初九的月,他突然告诉我,那弯月叫“上弦月”,他并没有告诉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他说上弦月是一钩代表希望的月,在这半弯月亮之后,老天会给我们一轮满月。果然几天之后,十五的夜晚里,皎洁的圆月冉冉升起。
家有暖男,便有温暖。前两天,儿子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给我打电话。我一边同他啰唆着,一边远眺窗外,冬天已经过去了,一个万物葳蕤的季节已经到来……
刘秧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