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春风一动,青草泛绿,最先从土里冒出来报春的就是各种野菜,给单调了一个冬天的大地带来春色。荠菜,野菜的一种。“春日平原荠菜花,新耕雨后落群鸦”。这是古人对春日荠菜随处可见的写照。荠菜堪为野菜的形象大使。苏东坡、白居易、陆游、苏轼、辛弃疾、周作人、汪曾祺,前后接力,众口一词为荠菜唱赞歌。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农村度过的。开始,我分辨不出荠菜和其它野草的不同,荠菜也像故意似的,混长在野草之中,与野草浑然一色。母亲就教我如何识别。看到一棵荠菜,母亲不是马上把它挑起,而是教我如何识别:荠菜在生长的时候,叶片是不沾地的,颜色多半是铁锈色,有锯齿状的花纹,叶子背面较为光滑。母亲还说,挑荠菜要趁早,晚了荠菜开出白色的小花,就不好吃了。在我听懂并识别后,母亲再把荠菜挑起,抖掉泥土,放进篮里。几次一挑,我对荠菜和其它野菜基本能分辨得很清楚了。当然,母亲偶尔也能从我挑出的荠菜里拣出冒牌的“荠菜”。
开花的荠菜,虽然躲过了我们的舌尖,却亮了我们的眼睛:花儿小小的、白白的,一簇一簇,米粒一般。没有人栽种侍弄,没有人施肥浇水,它们就在这早春的原野上左一棵、右一群,快乐生长、肆意开放。荠菜花开后,结出小小的、三角形的荚果,有次序地排列在茎干上,也有一种令人怜爱的美。
我们小时候,餐桌上难得出现大鱼大肉,天性未泯的野菜却有机会尝新。荠菜有多种吃法,清炒、荤炒、烧汤皆可;而营养丰富又最简易的食法就是凉拌。母亲的做法步骤是:开水焯烫断生,挤干水分,切成碎段;把熟的花生米拍碎,把两块臭干子切成小小的方块,和荠菜段放入盘中,倒入香油、酱油、精盐、白糖、醋,拌匀即成。也算是“咬春”的第一道美食了。
随着日子渐渐好起来,每年开春挑头道荠菜,我们家都会吃一次荠菜饺子。记得第一次听到母亲说全家吃一回荠菜饺子时,我高兴得就像老鼠掉进米缸乐个不行。父亲负责和面擀皮,母亲负责洗菜拌馅。馅是鸡蛋皮、白干、粉丝、葱姜,最重要的还得有肉,把这些和切碎的荠菜一搅拌,那种渗透在大地深处的清香,便在灶间散发开来。
我站在母亲身边跟着学包饺子。第一次包出的饺子肯定不好看,但母亲带着鼓励的口吻说包得不错,多包几次就行了。饺子包好下锅。母亲说:饺子要“三开”。即锅里的水开了后要添一次水,三次添水后,饺子就可以吃了。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荠菜饺子,真是让人垂涎三尺。用筷子夹一个放进嘴里,哇,烫得我一下子又吐了出来。母亲笑着说,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进城后,我就再没有去野外挑荠菜。现在菜市场卖的荠菜有野生的,也有人工栽培的。野生的尽管样子不怎么好看,每片叶子上都沾着湿漉漉的泥浆,但价格不菲,比时鲜蔬菜也贵了许多。人工栽培的尽管很鲜嫩,口感与天然野生的相比虽无太大的差异,但人们还是喜欢野生的。当然,如果买不到野生的,人们也还是愿意从口袋里掏钱的。正如汪曾祺在《故乡的野菜》写的那样:“过去,我的家乡人吃野菜主要是为了度荒,现在吃野菜则是为了尝新了。”
时下,春风习习,草木新生,正是挑荠菜的大好时光。走出钢筋水泥的堡垒,携朋友家人去挑荠菜,这不是为了省钱,也不是为了一饱口福,而是为了感受挑荠菜时的那种喜悦之情。正如作家张洁在《挖荠菜》里写的那样:“提着篮子,迈着轻捷的步子,向广阔无垠的田野里奔去。嫩生生的荠菜,在微风中挥动它们绿色的手掌,招呼我,欢迎我。”
多美的一幅画面!
王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