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花多,桃花、杏花、李花、杜鹃花比比皆是,独缺梅花。也许老天的留白,想给我一个悬念。
正因不识梅,当父亲将我唯一的妹妹取名冬梅,叔父将堂妹们取名梅贵、梅香、金梅、娇梅时,我一脸茫然。大家争着抢着将最心爱的女儿以“梅”命名,说明梅肯定是一种令人称羡的美好植物,或者令人心仪的美丽花朵。显然,父亲是认识梅的。父亲说,梅是冬天里开在雪地中的花,越冷越艳,越寒越香,梅花开的时候,春天就来了。想想妹妹们大多生于冬季,当属应景取名。于此,“梅”在我心中涂了一层高贵而神秘的色彩。那么哪里有梅花呢?父亲告诉我,在离我家不远的父子山下,有一座小山,名陀螺山,山下有一个村庄,叫梅家堍,村人都姓梅,村中多有梅树。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和父亲及堂弟一起上山砍柴,路过梅家堍,但见山上怪石嶙峋,山下一长溜房屋,一条小溪从村前淙淙流过,溪外一顷平畴。门前屋后,绿树成荫,几位女童正在树下玩跳房子的游戏。我问父亲,梅花在哪?父亲指着嬉戏童子身旁的树说,那就是。可惜时令不对,树上绿叶葱茏,没有梅花踪影。不过这场景,使我想起了一幅古画,叫《婴戏图》。这场景令我啧啧称赞。父亲见我喜形于色,随口开了个玩笑:“你喜欢这里,将来到这里给你娶个细伴儿(小媳妇)。”谁知这句玩笑话,经堂弟这个“小喇叭”一广播,成了小伙伴们攻击我的“武器”。每当我与小伙伴之间发生一些磕磕碰碰的小破事儿,他们就会齐声吆喝:“梅家堍,梅家堍!”仿佛这是拿捏我的“把柄”,实在令我有种欲辩无言的尴尬。
初见梅花,却闹了个笑话。
十八岁那年,我离开家乡赴咸宁求学。一个春风轻拂的日子,我与一群男女同学一起去淦河边的潜山爬山,看星星竹海。上山不久,见潜山宾馆内数树繁花,我兴奋大叫:“瞧,好艳的桃花。”同学们听了面面相觑,“大嘴鸭”小姜说:“徐兄今天是怎么了?梅花桃花不分,莫不是犯了桃花痴吗?”话音刚落,同学们哄然一笑。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好在我反应快,脑子一转,念了一首打油诗:“老眼昏花,错把鸳鸯当野鸭,错把蝙蝠当乌鸦,错把梅花当桃花。”同学们对此会心一笑,被我化解了尴尬。
枕梅入梦,当是一件浪漫的事。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所山区学校任教。宿舍窗外就有一株梅花,据说是株美人梅。“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平日里,梅树与其他树木并无二致。花开时节,暗香疏影,繁花满枝,煞是令人欢喜。我常常伏案备课、读书、写作,梅花俨然是位红袖伴读的佳人,与我长相依,抬头不见低头见,心情格外舒爽。有一次在窗前读元稹的《莺莺传》,当读到“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时,无意瞥了一眼月下梅影,真的有些想入非非。记得有一年元宵节,圆月东悬,梅树含苞,月光将梅枝和花蕾投射到我床头雪白的墙壁上,铁画银钩,临摹了一幅水墨画。看着这幅天然图画,我辗转反侧,最后枕着一帧梅影入梦,梦里全是梅香氤氲。“梅开五福”“喜上梅梢”,莫非有什么好兆头?果不其然,在一个蝉鸣悠扬的夏日,我“生命中的那个她”从梅树下款款向我走来。
最令我震撼的往事,是东湖赏梅。
五年前,我在武汉过春节,陪家人一起驱车前往东湖磨山赏梅。东湖梅园,为全国四大梅园之一,据说是全世界梅花品种最大、最多、最全的培育基地,被誉为赏梅胜地。这里完全是一个梅花世界,满眼都是梅花,红梅、绿梅、黄梅、白梅、青梅,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令人眼花缭乱。梅园有许多新植品种,也有八百年古梅。一朵朵冰清玉洁,一枝枝傲骨铮铮。俯仰之间,繁花簇拥,一呼一吸,香气馥郁,移步换景,美不胜收。
有了梅花,世间多了一份眷恋,人生多了一份牵挂。
徐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