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是一个特别的年份,夏天的高温突破了我有生以来的认知。本来是雨量丰沛的季节,却持续干旱,江水降到了历史最低,还没到秋天,就回落到了冬天的水位。浩渺的长江瘦长起来,江面变窄了。往来的轮船小心翼翼地航行,没有了昔日的威风。岸边的行人,好像一抬腿就能跨过长江去。老话说,大旱之年必有大寒。大家都认为这个冬天也会是最冷的,可是老话也不灵验,这个冬天并不太冷。
那段时间,尽管早晨戴着口罩跑步会呼吸不畅,少了运动的乐趣,可是为了保持锻炼,我和妻子还是每天坚持。不敢乘电梯下楼,便走消防通道,碰到也有走梯道的人,双方像做贼一样躲闪,屏住呼吸,侧身让对方通过。
去最近的小超市,先站在空旷的路边休息一会,等人渐少,才拉开距离过去。人也是奇怪,早先公共场所要求戴口罩,保持距离,大多不听,总爱扎堆。当没有小喇叭反复提醒的时候,大家反倒谨慎起来。
无事嫌日长。每天就想早点吃完一日三餐,一天快些过去。进了腊月,天空大多阴暗,时阴时雨。待在家中久了,没有时间概念,只在电视和微信朋友圈上看别人做美食、晒美食,才知道已快到年关。腊月二十四日下午,电视频道换得手酸的妻子扔了遥控器,起身准备做饭,这时门窗一紧,一阵北风吹来,顿觉有点寒冷。看着瞬时暗下来的窗外,我有预感,晚上可能真会下雪。
早起拉开窗帘,窗户玻璃上布满密密的水蒸气,窗外一片朦胧,妻含糊不清地问:“下雪了吗?”妻是南方人,难得见到下雪。我说下了吧。她精神一振追问:“真的呀,你别哄我。”说着一骨碌爬起来,推开窗,像孩子一样哇地叫起来:“好大的雪!”然后兴奋地说:“我要去踏雪。”她急忙穿戴好,下楼直奔外面江滩。其实这雪并不大,没有北方大雪那种笼罩天幕的苍茫,却也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积玉堆银,把大地装扮得一片洁白。透过稀疏的雪花,几艘臃肿的轮船在江上缓慢移动,打破了这期盼已久的宁静。
这个新建的江滩公园,原是江边的防洪林带,几十年自由生长,林木有的参天入云,有的冠如华盖,林中长满灌木杂草和芦荻。临江居民见缝插针,在空隙处开垦了一块块菜地,渐渐有了绿色的生机。去年,这片林带被连根铲除,人工堆起了大大小小的土丘,围绕土丘筑了一环环的水泥步道,移栽了桃树、李树、茶花、银杏和梅花,沿着堤脚是一溜樱花,还有多种不知名的花木。有的土丘植了草皮,有的撒了花籽,覆盖了防冻的土工布,经过雪花一夜的飘落,形成了一片可观的雪原。
已有不少人在堆雪人、打雪仗,摆着姿势拍照,在雪地欢呼奔跑。我给妻拍了几张照片,找了处低凹雪厚的地方,捧一把洁白的积雪,一蓬不知什么时候钻出土工布的嫩绿的小草,带着一丝生机,湿润地滑过我的掌心,它抖了抖压弯的身段,欣然昂起头来。向来对季节变换不太敏感的我,第一次被大地扑面而来的气息陶醉,也学小草一样仰起头,解开口罩,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再等它慢慢地融化。
季节轮回,自有它的规律。现在,天气阳光明媚,早春二月的花儿次第开放。我不知长江的春水是否会涨起来,但我相信一个繁花似锦的春天就要来了。
萧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