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春节是热闹而祥和的。一进入农历腊月,过年的各种准备就开始了,杀年猪、写春联、磨豆腐、做酒酿、打糍粑……处处弥漫着欢乐喜庆的节日氛围。家家户户打糍粑过年是最热闹的重头戏。那时候,只要听到谁家传来阵阵“咚哧、咚哧”的敲打声,我们就知道谁家在打糍粑了。
糍粑圆圆扁扁,白白嫩嫩,是一种以糯米为主料的绿色食品,也是过年必吃的一种传统美食,其口感细腻爽滑,并伴着一股别样的谷物芬芳,令人惬意舒畅。乡亲们把它作为吉祥如意、五谷丰登的象征,期盼新的一年像糍粑一样甜甜蜜蜜、团团圆圆。
糍粑好吃,制作工艺却很繁琐。一般是打糍粑的前一天晚上,先将上好的糯米在清水中反复揉搓、淘洗,洗净后用水浸泡一晚,第二天把糯米滤干水,放入木甑子(一种木制的蒸饭大桶)蒸熟,再放入石臼捣烂,揪成小块,揉圆,压成圆饼。由于每家的制作量大,少则几十斤糯米、多则上百斤,单靠一家人难以完成。因此,乡邻们打糍粑时往往是互相邀约,互相帮忙,几家人聚在一起,一边欢声笑语,一边打做,更加烘托出新年的喜庆气氛。我特别喜欢这种场面,既热闹又有趣,整个乡村沉浸在浓烈的年味之中。
打糍粑用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臼,约有上百斤。待糯米蒸熟后,便将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倒进石臼中,四名壮年男子各手握一根茶木槌,一上一下,交错用力,轮流对打,口里喊着“哼呀哟嗬,哼呀哟嗬”的号子,每每下槌时,无不抡圆了胳膊,恨不能一槌就把一石臼的米粒都捣碎。“嚯”的一声,打槌被糯饭粘住,拔不出来了,对方赶紧将木槌放入旁边的凉水桶蘸蘸,帮助搓刮槌子粘上的米浆。经过几十次翻扒,捶打,糯米饭变成了黏糊糊的一团,就可以收槌了。打糍粑既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一场糍粑捶打下来,换了几拨人,个个都累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打累了的坐下来一起说笑谈天,抽烟喝茶,邻里气氛显得更加融洽。
打好的糯米团抬放到涂抹了一层食物油的案板上,女人们手忙脚乱地把米团从木槌上撕下来,趁热揪成块,放在手里,左手拇指与食指做成圆圈,然后用力一掐,只听得“噗”的一声,右手顺势一捏,一只亮晶晶、光灿灿的糍粑就滚落在案板上,待全部捏好后,在案板上压扁,一个个糍粑就做成了。圆似银盘的糍粑整整齐齐地堆码起来,通过风干冷却,直至变硬,便可将糍粑放入清水中浸泡,防变味、开裂。只要经常换水,可存放到第二年夏天。
在除夕的爆竹声中,每家每户要吃年夜饭了,丰盛的菜肴摆满一桌,乌鸡炖蘑菇、水煮鱼、炸排骨、酱牛肉、农家腊肉、粉丝汤、青菜豆腐,荤的素的、凉的热的都有……但丰盛归丰盛,一盘黄灿灿、香酥酥的油煎糍粑总少不了。正月初一,家家早餐是糍粑、甜酒、鸡蛋,冒着袅袅热气,咬上一口,真的是香喷喷。正月初二,拜年的人接踵而至,一个个糍粑是相互传递亲情的礼物,蕴含着祈盼大家平安幸福的心愿。
糍粑的吃法有很多种,可以根据个人口味,烧着吃、炸着吃、煮着吃、蒸着吃、烤着吃。在我的记忆里,将糍粑放在铁架上,用炭火烤的糍粑最香、最好吃。乡村的冬天清冷漫长,一家人经常围坐在火盆旁烤火,这时可以把糍粑用文火慢慢烤,轮流翻边,看着糍粑受热后一点点胀大鼓起来,用筷子轻轻捅一下,把适量的红糖放到小泡泡里,再多烤一阵便焦黄焦黄的,整个屋内飘满了淡淡的清香,馋得人直流口水。有时,我们还喜欢扯下表面那一层金灿灿、香脆脆的锅巴,裹上鱼冻,满满的一口,则是另有一番风味,就像那温馨的年味般地,绵软醇香,醇厚甘润,让人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钟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