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北方的“过了腊八就是年”,看做是过年的开始,那么,茶陵的一句俗语“呷了鸡婆饺,田埂边上撬”,就是对过年的结束语。意味着历经月余的过年大戏,在元宵过后拉下了帷幕。吃过鸡婆饺后,就该去田里筑牢田埂,准备春耕生产了。
鸡婆饺,是一种用米粉捏成各种动物形状的食品,因所捏畜禽中以鸡居多,俗称“鸡婆饺”。鸡婆饺是茶陵人为元宵节(茶陵人称月半)特制的年货,也是茶陵人家家必备的祭祀供品。供于神龛之上,祈求新年六畜兴旺。
鸡婆饺的制作工艺极其简单,但工序十分烦琐。将黏米浸泡10天左右,其间隔天换水,制作时淘净沥干水分,用石臼舂成颗粒极细的粉状,茶陵人称舂米。将舂好的米粉,用热水拌和,揉成粉团,米粉团揉搓得越久越好。粉团揉好便开始捏鸡婆饺,根据所捏动物体型大小,从粉团上取粉,像捏泥人一样,捏成鸡牛猪狗,品种因技艺高低或多或少。高手能捏全12生肖,其至更多飞禽走兽,这便是茶陵人口中的鸡婆饺。捏好后,用茶陵人称之为边红边绿的颜料,点成红绿相间的图案,图案不求成形,主要是起美观繁荣之效。最后用蒸笼蒸熟,熟后出笼晾凉,隔天再蒸。这样蒸了晾凉,凉了再蒸,反复多次。这样蒸出来的鸡婆饺,无论多久,都不会因风干而开裂。鸡婆饺主要用于神龛供奉祭祀,也可食用。当然,吃鸡婆饺的大多是该子。
旧时,茶陵几乎人人都会捏鸡婆饺。只是捏出来的作品水准有高有低,参差不齐。高手捏啥像啥,捏出来的鸡鸭猪狗,虎豹龙蛇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可多数人捏出的“作品”,更多的是捏啥不是啥的十不像,有虎头蛇尾的,有鸡头鸭身的。但无论像啥,都是人们嬉笑调侃的开心果,人们图的就是个喜庆、开心、热闹。或许,这也是一种年味吧。
小时候,我们家捏鸡婆饺就十分热闹。每年过了正月初十,三个姨娘都会带上孩子,去舅舅家和外婆一起捏鸡婆饺。外婆早早就准备好了粉团,舅妈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将近午饭时,嫁远嫁近的四个女儿,和十几个外孙、外孙女陆续到了。外婆一声“吃饭啦”,近20人,呼啦啦把一张直径两米的圆桌围了个水泄不通。叮叮当当的碗筷碰撞声、叽叽喳喳的孩子吵吵声,一间30多平方米的堂屋被热闹塞得满满当当。外公背着手看着满桌的儿孙,裂开嘴,笑得像个弥勒佛。
饭后开始捏鸡婆饺,大姨二姨小姨,外婆舅妈还有我妈,六个女人围住圆桌一起捏。她们当中,我最崇拜的是外婆,在我眼中,外婆是捏鸡婆饺里高手中的高手。她捏的各种动物栩栩如生,尤其是动物们的各种不同神态,更是惟妙惟肖。捏只打鸣公鸡,它能引吭高歌;捏只母鸡,它能张开翅膀护佑鸡仔;捏条看门狗,它便威风凛凛,昂首挺胸看家护院;捏条哈巴狗,它便抬头吐舌,对着主人摇尾乞怜。六个女人之中,最不会捏的,要数小姨和我妈,捏啥不像啥。我拿起一只头和脖子一样粗,像牛又
似猪,尾细像蛇又不是蛇的饺,问小姨捏的是什么。小姨说,你说像啥就是啥。我说:你捏的啥也不是,倒像是茅坑里的一条拖尾巴蛆。满屋人都笑,只有表妹不乐意了,凶巴巴怼过来:“你妈捏的才是蛆呢。”很快,孩子中就形成了两个阵营,我们四兄妹,和小姨家的几个孩子互相怼了起来。从最初的互指对方“你妈捏的才是蛆”,到最后,为图说得快,好占上风,便成了“你妈才是蛆”。大人们并不起身拉架,似乎并不恼火我们这帮孩子的闹腾,反而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热闹效果。他们都停了手,开心地看我们骂架。
这种20几人聚在外婆家捏鸡婆饺,开开心心闹元宵的场景,在外婆离世后戛然而止。外婆去世后,我们也长大了,老姨们、老表们再没聚在一起捏鸡婆饺了。近些年发现,农家捏鸡婆饺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到今天,已不再见有哪家元宵节捏鸡婆饺的。
所幸的是,今天,每年的元宵节期间,有人专门捏鸡婆饺挑到市面上卖,使这种手艺、习俗不至失传。只是今天的鸡婆饺,一旦被市场商品化,便少了几许儿时那种味儿。
欧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