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幼儿园的被子破了,母亲说要缝好,让我买回针线。我一直忙这忙那,未能落实,母亲竟然自己问路走去买了。
晚饭后,母亲拿出针线和被子,让被子轻轻地躺在她的双脚,左手拿起缝针在头发上摩擦摩擦,右手牵引出一条白线,努力尝试把细细的线穿进小小的针孔。这个场景很熟悉,把我的记忆牵回读小学的年代。
我们家孩子多,单交学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乡下亲戚家的孩子也陆续会在我们家住,读五六年级、初中、高中;遇到经济实在困难的亲戚,母亲还要垫学费。如何开源节流就成了母亲急需解决的大问题。节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缝补衣服。
家里有一台凤凰牌缝纫机,姐姐看上新样式的裙子,央求着要买,妈妈就去看看,然后拿旧布或者买一些零碎布按摸样拼成一条差不多的裙子。老大穿不下了,老二老三接着穿。那时的小孩都野,衣服破是常有的事,母亲常有办法把破的地方变成一朵花。有时实在太破了,母亲干脆就在里面垫一层布,外面一圈一圈地转圈补稳,好像河里有石头落下时荡漾开的涟漪。到现在我还记得,小学登上领奖台时,台下的小伙伴看着我那破旧的裤子大喊:“周映的屁股上有两个大饼干。”羞得我一散会马上回家换裤子,盯着棕褐色裤子后面一圈又一圈从里到外的针脚,可不就像饼干吗?我哭着对妈妈说:“我不要穿这种衣服了,我要买新的。”
妈妈并不恼:“他们的衣服没破,但是他们没有上领奖台!”一句话就把我逗乐了。又拉着我去市场挑衣服,看上了一件很酷的喇叭裤,问了价钱,我还是放了回去。没想到第二天,母亲就把一条崭新的喇叭裤放在我床边。是母亲连夜赶出来的,裤子上还有裁剪布料时画的记号,每个针脚都注入母亲深沉的爱。
“妈,让我来吧!”我接过母亲手中的针线,麻利地穿好线,打好结,流畅地缝补着轻柔的被子。母亲并没有教过我缝纫,只是耳濡目染,熟记于心。一根长长的线用完了,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拇指与食指一捻,绾了一个结。这是一个暂时停歇的驿站,线还要走很长的路。我又举起针,将舔过的线头对准针孔,错了,重来。线随着目光穿过去了,线跟线再次胜利会师,便开始赶路了。此时,我的心无比平静,针线随着我的目光一路留下脚印。当一个人专注地付出爱时,本身是多么幸福啊,我以前怎么没有留意到呢。
我把家里的破衣服都拿出来。这些衣服要么纽扣掉了,要么接口处破洞了,鸡肋一般存在着,扔了可惜,不扔又用不上。我给这些配了相同颜色的线,慢慢地缝补起来。当我把先生的白衬衫缝好时,突然想起他的各种好,忍不住在他的衬衣上亲了一亲。
“有些衣服破了,是它跟你磨合的过程,补一补,是最好的。”母亲随口说了一句。我知道是时候牵起他的手,重新开始了。
周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