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结束，我回长沙返工。
母亲发来视频，苦着脸，欲哭：“你们都走了，家里冷清，心里空。”
初六那天临出发，我被一摞母亲嘱咐要带的物品难住了。
一个大纸箱，红菜薹、大芽白、葱姜蒜、鸡鸭鱼装得满满当当。母亲说，家乡菜，味道足，都带着，带着吧！
两个打包盒，盛着蒸好的鸽子、炸好的带鱼。母亲说，估计路上堵，到家晚，热热就能吃，都带着，带着吧！
如此，箱子、食物、特产、自制菜油、自酿药酒，零七八碎儿占满了后座还不算，后备厢也关不上了。
丈夫抠抓脑门，将盒子瓶子坛子罐子移来挪去，横来竖去，贴着车厢壁，挤着空缺塞。在最后一个礼盒摇摇欲倒时，关上了后备厢的门。
母亲的手顺着车窗伸过来，手里拿了三个红包，我一个，丈夫一个，儿子一个：“正月初六，六六大顺，生活美满，幸福安康……出门大吉，红包都带着，带着！”
我触到母亲粗糙的手，听她说的想流泪。这个年，她厨房灶头各种忙活。这下好了，我们走了，她清闲了。
我抓着母亲的手：“很快会回来，下趟旅行还带着您！”
发动引擎的那一刻，车就像个待产妇，大肚子上坡喘不上气儿。
母亲的嘴咧到耳后根，挥手目送，看着我们的车隐入尘烟。
可是，现在的母亲一脸愁郁，透过视频，我看到她眼角条缕清晰的皱纹和鬓角条缕清晰的白发一样扎眼。
我们决定，轮流给母亲说点儿开心的事儿，天南地北的，家里家外的，都行。
我说：“老妈，林怡伦的抖音最近很火哎！温柔有耐心的爸爸、时尚又开朗的妈妈、古灵精怪的桃子、乖巧可爱的橘子组成了一个温馨和美的家，好羡慕这样的氛围！妈妈爸爸不会过多地干涉孩子，愿意给孩子学习思考动手的空间，满满的正能量，乐观又积极。您可以把她的视频都看一遍，保证心里舒坦！”
母亲在镜头里不停点头。
儿子说：“外婆，我在电视上看到叫沈梦晨的女孩，特别会给80岁的外婆拍照。一看到这个老人裹着头巾、戴着草帽，一脸温柔笑容清澈的样子，我就想到您。沈梦晨是她外婆带大的，我是您带大的，你蒸鸡腿、做酸萝卜、炒外婆菜给我吃的情形，我都记得。妈妈答应我，考上高中就买个单反，以后我去哪儿都带着您，教您摆pose,保证不输沈梦晨的外婆！”
母亲在镜头里笑得合不拢嘴。
丈夫说：“妈，您这个女儿简直要命。晚上嚷嚷着饿不停地吃，早上称体重又说肠子都悔绿了，这话我听了十几年，耳朵快聋了。每次秤上的数字偏大就说是秤坏了，体重秤换了三四个……您这个外孙也是奇葩，一天到晚把‘无伤大雅’挂在嘴边，饭前不洗手无伤大雅，油渍滴在新衣上无伤大雅，一双白鞋被人踩黑了也无伤大雅……”
我和儿子一听，这是告状来了，立马和丈夫扭打成一团。丈夫在我的拳头下躲闪，还不忘诉苦：“妈，家里要再养条狗，我就排第四了，我的江湖地位啊……”
母亲已经笑到前仰后合，拿不稳手机了。
关掉视频，我的心里也有些空。
小区还未恢复平日的热闹，细碎的美好却与夜晚凝结。树成荫，花似锦，有小山丘，有溪水流，阡陌小道曲径通幽。漫步此间，颇感寒凉。儿子从口袋里伸出手：“来，牵着我吧，我掌心滚烫。”
我慨叹，儿子怎么这样贴心？
他拿出电话手表，亮出一张照片：“初六那天你在开车，等红绿灯的时候伸出手，老爹二话没说就牵住了，一定是手冷嘛！”儿子的眼睛眨巴眨巴。
这张汽车后座视角拍的照片，正是一双我和丈夫相牵的手。
手机音乐播放着今年春晚的那首《是妈妈是女儿》：“像溪水环游世界，拥抱回它出生的河流，我希望你被爱着，我希望你要快乐，我希望我的双手可以为你挡着风，所以那一句爱你一定要大声地说……”
左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