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春天,吃地儿菜是大冶人的习俗。我们大冶人称荠菜为地儿菜。你说荠菜,有人可能会一脸茫然,一说起地儿菜,大多会脱口而出:“哦,地儿菜,蛮香啊。”地儿菜,念出来,像叫起乡下隔壁家小丫头的名字,带着熟悉亲昵的味道。
早春,乍暖还寒,春还在朦胧苏醒中,地儿菜就早早探出了头,在春光里摇曳身姿。
地儿菜喜欢生长在田间地头,沟边港边,匍匐于地,吸收大地的湿气滋润绿叶,茎叶呈紫灰色,隐藏在一片青草丛中。因吸足了水分,晒饱了阳光,生得翠绿肥嫩。
挖地儿菜,需要细功夫,需要耐着性子,低下头,弯下腰,小碎步,细细地寻找。如果抬头挺胸,大步向前,那放眼只有一片绿色,是寻不到地儿菜的。地儿菜,它紧贴着地面,与土地贴得最近,和大地绿成一片。地儿菜喜欢成群结队,要么一棵没有,要么就是三五成群,长成一片,挖了一棵又一棵。用小铲刀或小剪刀轻轻一挑,一棵青翠欲滴、沾着泥土清香的地儿菜便来到篮里。不一会儿工夫,就可以满载而归了。
记得儿时的春天,母亲带着我去港边的田畈间挖地儿菜。我心情雀跃,提着篮子,在田埂上到处跑,就是没有看到地儿菜的影子。母亲说:“你头抬得高高的,眼睛长到头顶上了,哪能挖到地儿菜?挖地儿菜要低下头,弯下腰,仔细埋头找。”我于是开始低头仔细寻找,看见油菜田里有好多开着小黄花的野菜,就开始挖。我还兴奋地对着妈妈招手喊:“快到这儿来挖,这油菜田里有好多地儿菜啊。”妈妈过来一看:“傻丫头,这是黄花儿菜,不是地儿菜,黄花儿菜酸酸的,没有地儿菜香。”说完,母亲从篮子里拿出一棵地儿菜与我手中的一把黄花儿菜进行比较,原来还真的不一样,颜色和叶子都不一样,连开的花也不一样。母亲说:“地儿菜现在很嫩,还没有开花,我们吃地儿菜就是要吃鲜嫩,开花时开的是白色小米粒样的小花,开花了就老了。不过,地儿菜老了开花也是个宝,等到了三月三,我就煮地儿菜鸡蛋给你吃,小孩子吃了眼睛明亮哦。”
在我心中,地儿菜就是春天舌尖上的第一春。每次吃地儿菜,一口下去,清新爽口,唇齿留香。我感觉是把整个青翠欲滴、生机盎然的春天都吃进了肚中。
地儿菜的吃法很多,清炒着吃,凉拌着吃,包饺子吃,做春饼吃,无论怎么做,都是美味佳肴,都是春天的第一口鲜。棵棵翠绿脆嫩的地儿菜,洗净露出洁白的根须,焯一遍水,或炒鸡蛋、炒肉丝、拌豆腐、包饺子,真是碧绿爽口。我最爱吃母亲包的地儿菜饺子,母亲把地儿菜焯水剁碎,打入一两个土鸡蛋,和剁成泥的五花肉一起调成肉馅包饺子,连饺子皮都透出地儿菜的绿汁来。地儿菜饺子,煞是好看,轻轻咬上一口,一口绿油汁溢出来,满嘴流香。
回味着地儿菜的清香,不禁想起大文豪苏东坡曾称赞荠菜是“天然之珍”;陆游赞美荠菜“残雪初消荠满园,糁羹珍美胜羔豚”;辛弃疾则称赞“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原来,馋嘴的不是我一个,馋荠菜香的人更不只我一个了。
俗语“春荠如丹,百菜不鲜”。开春,吃上第一口地儿菜,像是把清新鲜嫩的春天吃在嘴里,香在齿间,春心能不荡漾吗?
地儿菜不仅味美,还有很多药用价值。《本草纲目》上说:“荠菜味苦性平,利肝和中,明目益胃”。难怪大冶有“三月三,地儿菜当灵丹”一说。原来,那些民间习俗是一代代口口相传下来,传承了老祖宗留下的无限智慧。
春天地儿菜香,总让我念念不忘。
周桂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