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悄无声息地从外地回来,用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我来了一通电话,约着聚一聚。
友人已离开黄石,断了音讯多年。记得他离开的前一夜,我们这伙朋友还在一起喝着小酒唱着歌,趁着月色肆无忌惮地撒欢。可到了第二天下午,电话里传出一声,“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他漆黑上锁的大门无人应答,再也寻不到他了。时隔多年,他突然“造访”,让我惊喜之余,不免有些担心。
到了日子,寻着地址来到约定的小餐馆。刚掀起塑料卷帘走进店里,就看到大堂靠窗一个小角落里,友人站起身挥手示意。走近身前,我顿感诧异,几年不见,不论从外貌和形态上,我都很难将眼前这位与我记忆中的友人重叠:胸膛直板得像是军人,脸上棱角分明似是风霜雕刻,短发板寸刚刚好。若是换作别的场景,比如说走在大街上,即使擦肩而过,我怕是也无法认出他。我又感慨,这些年我的身材也变得些许臃肿,容貌虽没有过多的变化,但也不似从前的那个我。只是进门的那一瞬间,友人能马上认出我。
简单打过招呼,互相打量了一番就入了座。我们之间还是有些拘束的。说起来,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十几岁的年纪干过的那些臭屁事儿谁也不落。可毕竟是多年未见,没有联系。
寒暄之后,我还是没能忍住直奔了主题:“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的?”友人沉默了片刻,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出去转了一圈,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现在,回黄石处理一些老物件,准备去外地定居。有生之年,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想着临走前,约上你小聚一番,算是作个告别吧。”
酒过三巡,谈起爱情与婚姻,谈起事业与生活,事无巨细,但却浅尝辄止。从他口中得知,那年不辞而别一开始便是计划好的。他选择与父亲同行南下,不想平添过多的伤感。有过一段让他和家人备受折磨的时光,他冲破思想的枷锁后,他背起了行囊,踏上居无定所的旅途,寻求治愈创伤的地方。
“人需要跳出去,看看不一样的事物,不再过分关注是是非非,从孤芳自赏的世界里走出来。”他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我亦感同身受。我曾经历过一段悲观的时光,也曾在闲言闲语中迷失过自己的方向,甚至在家庭与工作的琐碎中陷入泥泞。顿觉唯有跳出去,不在这泥泞中苦苦挣扎,不在意他人的议论,守住初心,才能重新开始生活。友人举起酒杯,相邀道:“来吧,饮尽这最后一杯酒,愿你我前程似锦,无忧愁。”
我们没有互加微信,也没有保存联系电话。只是互道一句珍重,便再没了后续。摆摆手,他朝左,我朝右,各自踏上归程。我想我们都已习惯,每一段路总会有人伴你同行,总会有人无声离去。
伤感总是会有一点吧。我拿出手机,点开常用的音乐软件,在那每日推荐里,蔡琴的《渡口》映入双眼: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是那样万般无奈地凝视……
待我再次抬头,嘴角却尝到了淡淡的咸。
刘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