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面对杜翁浩如烟海的华章丽句,我仍情钟那首《赠卫八处士》,每每吟及“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便唤起我许多美好而温馨的记忆。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母亲在院子的角落里开辟了一方菜园。园不大,才一分多地,每年初春时节,我便跟着母亲翻耕,匀土,点豆种瓜之时,不忘播下一垄春韭。豆舒蔓,瓜牵藤,潇潇洒洒,绿了小园。那春韭也不甘寂寞,分蘖快,长势旺,于瓜棚豆架间,蔚蔚葳葳,自成情趣。春韭鲜嫩柔软,清纯芳香,炒豆烧瓜,煎鱼炖笋,少许配之,味道便分外香美可口。若有鸡蛋,不需多,只三两个,春韭则作主料,拌煎好的鸡蛋一炒,满桌清香萦绕,是农家的上等佳肴。最叫我难忘的,还是春末夏初之时,麦未黄,而蚕豆豌豆正嫩,摘得回来,剥去荚,先用清水煮烂,再去园中剪来春韭,切碎,拌上豆,加油盐一炒,又鲜又嫩,又香又酥,既可作下饭菜,亦可作主食。在那青黄不接的时日,春韭炒鲜豆是农家不可多得的美餐。
我之留恋春韭,还在于去园中剪它时的那份悠闲和情趣,劳累了一天,于殷殷落霞里,或于霏霏细雨中,走进小园,剪得一把春韭,擒在手上,信步归家,它的莹莹绿意和缕缕清香,常常使我忘了浑身的困顿和疲乏,油然萌发出一种劳动的愉悦和一番怡然自得的心境。若是将炒好的春韭置于房前或屋后的小桌上,左邻右舍、叔侄妯娌,笑语相邀,互相品尝,那份艰辛劳作后的闲情逸致,惟农家才有。
如今,我早已举家迁居小城,无园可耕,无韭可种。且现在时兴美食,那“食”如何之“美”,我无缘尝试,只是偶有听说,几万元一桌黄金宴,我听后瞠目咋舌之余,倒更加怀念那鲜嫩芳香的春韭。每年春韭上市之时,我天天都要去集市上买得一把回来,炒两样我喜爱的农家小吃。物美价廉的春韭,仍是我的家常菜。
杨亚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