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是春天里的美味,说出香椿这两个字,感觉唇齿间便萦绕起浓浓的香气。如果春天里不吃上两三回香椿蛋饼,仿佛就枉过了这姹紫嫣红的春天。
春分清明期间,恰是香椿芽最嫩时。俗语说,“雨前椿芽嫩无丝,雨后椿芽生木质。”房前屋后,田头畈尾,村口港边,山垴沟边,到处都是嫩嫩的香椿芽儿。想吃,就不怕累;好吃,就不怕高。母亲找出家中长长的细竹竿,就地取材,用细布条或麻绳结实地绑着镰刀,高高举起,对准香椿芽儿,轻轻地一钩,就把香椿芽钩了下来。香椿芽儿采摘回来,焯一下水,可以与嫩豆腐一起凉拌,豆腐一片雪白,上面点缀着红黄色的香椿芽,再淋上麻油、米醋、蒜末,吃起来,非常爽口,浓郁香甜,有一种浓浓的香味。
我最喜欢香椿煎鸡蛋饼,味道浓郁,香喷喷的,特别好吃。香椿芽焯水后,切成细碎的段儿,打入四五个土鸡蛋,给点盐,一起搅拌均匀。把锅烧热,倒入菜油,把香椿鸡蛋糊倒入锅中油煎。不要急着翻炒,顺时针转动铁锅,如是农村的柴火灶铁锅更好煎,让香椿蛋糊煎定型了,成圆饼状后,再翻煎另一面,等两面煎得焦黄,就可以出锅了。用刀切成“米”字分开,或用锅铲铲开,也可用筷子直接夹起开吃啦。那焦黄的鸡蛋,红绿的香椿儿,相得益彰,色香味俱全,那香气扑鼻而来,唇齿间口水直涌,都急不可耐地大快朵颐起来。
据传,汉代曹操也爱吃香椿,曾经就着一盆凉拌的香椿,足足吃了三大碗米饭,香椿足足吃了半盆。他还把香椿作为贡品,送给了汉献帝,自此香椿就成了贡品。香椿之香之美,征服的何止曹操和汉献帝?宋代苏东坡也盛赞香椿,有“树上蔬菜”之美誉。古人赞美“椿木实而叶香,可啖”。
春天,吃了香椿,吃进嘴里的除了香椿的美味,还有春天的美好气息。我家老屋门前的院子里,有两棵香椿树,都长成粗壮挺拔的大树了,那是父亲生前栽下的,他知道我最喜欢吃香椿蛋饼了。后来,那两棵香椿树底下又生出许多香椿苗来,母亲也没有管它,任它们自由自在生长。现在院子里的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香椿树就更多了。
春天的头一茬香椿芽,农村人叫它“香椿头”,粗壮宽大,叶厚芽嫩,香气浓郁,嫩而无筋,手一掐,仿佛能掐出一把水来。母亲舍不得吃“香椿头”,总是打电话给我:“桂子,这个周末回家来啊,屋门口的香椿头正嫩呢,等你回来了做香椿蛋饼吃吧。”母亲的话,让我心中涌起淡淡的乡愁和浓浓的思念。
每次回家,母亲除了给我做香椿蛋饼吃,还会把门前树上的香椿芽全部钩下来,帮我焯好水,让我带回城里慢慢吃。我把香椿分成几份,存进冰箱冷藏,每每一打开冰箱门,仿佛推开了家乡春天的大门。
我喜欢把香椿芽切得碎碎的,切得越碎香味越大,香味越浓烈。有时候,整个家里都飘散着香椿的气息,久久不散。就像汪曾祺在《草木人间》里说的一样,钟情于香椿,“人活着,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我吃着母亲为我做的香椿蛋饼,想起父亲为我亲手栽的香椿树,想起子欲养而亲不待,不禁感慨万千。椿树就像我的父亲,椿树也像我的母亲,而我就是那个年年站在树下摘香椿芽的小孩。年年顺理成章地回去摘它,心安理得地摘它,仿佛香椿树生来就该为孩子无私奉献出满树的香椿芽……
习习春风里,香椿树摇曳着,暗香浮动,像极了母亲站在山垴上送我,远远地向我挥手。
周桂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