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祖屋后的杨梅树已长到十多米高了。每年春天杨梅花开,或者杨梅成熟时,我们都要回去看看这些果树,仿佛看到了父亲坐在树下聊天休息。
2013年底,忍受了半年病痛折磨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段时间我常常夜不能寐,一闭上眼就会想起父亲,想起儿时父亲把我扛在肩上,在邻村人山人海的戏台下看大戏,想起父亲带着我们在祖屋的院子周边种各种果树苗。
父亲是个孤儿,爷爷奶奶在他还不到两岁的时候便相继离世,年幼的父亲被一个表亲收养,表亲膝下只有一个与父亲同龄的男孩,叫焱男。焱男叔比父亲晚两个月出生,成日里黏着父亲,张口闭口总是亲热地喊他“哥”。“哥,你等等我”,“哥,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无论父亲去哪儿,焱男叔必定如影随形。
在我读初中的那一年,焱男叔的儿子考上了黄石的一所大学,开学那天,焱男叔扛着一床新打的棉絮送孩子上学,他们没有先去学校报到,而是直接来到我家。虽然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焱男叔和刚表哥,但心里对他们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大概是父亲多次提到他们吧!
焱男叔黑红的脸,身形瘦削,个头略比父亲高一点点,目光坚定而慈祥,一眼看去就让人倍觉亲切。刚表哥长得浓眉大眼,和焱男叔一样,眉宇间有一股凛然正气。那天父亲很高兴,虽然我家生活异常艰苦,可父亲依然想办法弄了一桌好菜招待焱男叔父子。临走时,焱男叔把新打的棉絮留了下来,他说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一床新打的棉絮。父亲没有推辞,趁着与焱男叔说话的时候,往焱男叔的白色粗布口袋里塞了两张对半折叠的百元人民币,那是父亲找人借的。
父亲当过兵,为人忠厚、善良、宽容。他常常教导我们,善良是为人之本,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了善良的本心。在外人看来,父亲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在父亲看来,所有的苦难都不值一提。他总是笑着说:“我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说明生活并不苦。”
好不容易我们一个一个长大成家立业,父亲再也不用为儿女的吃穿发愁时,他却病倒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患了什么病,还以为只是老人常犯的病。在他面前,我们总是小心翼翼地隐瞒着,生怕脆弱的他会被病魔击垮,笑着安慰他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让他不要担心。在他住院的时候,我喂他吃饭,给他按摩、修剪指甲……
那段时间,我们每天晚餐后准时回家,开车带他去湖边吹风,去山上赏景。只是希望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每天都有我们陪伴在身边。
光阴似箭,小时候喜欢黏着父亲的焱男叔也走了。故乡的祖屋也早已不在了,可祖屋周边的那些槐树、杨梅、李树却枝繁叶茂地留了下来,一年更比一年长势好。
今年清明节到来之际,老屋的杨梅花悄悄地开放了。以前我很少留意杨梅开花,也没人告诉我,杨梅花是什么样儿。但是,现在我真切地看到了,那满树暗红色的杨梅花,正在迎风招展。
杨梅花,你一定记得父亲的样子,记得焱男叔瘦削的身材!
王文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