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虚使人进步”,这句话中国人耳熟能详,很多人受益匪浅。但说“谦虚使他人进步”,恐怕很多人未必同意。大观园成立海棠诗社时,最会写诗的林黛玉说自己不会写诗,这种谦虚有女孩的矜持,其实有种矫情,会让谁有进步?著名学人陈寅恪去世后,家人恭请著名作家钱钟书为陈寅恪墓碑题字,本来痛快答应的钱钟书最后一字未题,称自己的字写得不好。此举被人称为谦虚,也有人认为钱钟书太在意自己名声,让陈家人失望,何谈使谁进步。
也有很多牛人恐怕不容易不应该谦虚,若一旦谦虚,就一定会惠及他人。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黄鹤楼前,李白想趁着酒意题诗一首,当他读了崔颢的《黄鹤楼》,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幸好没有写,因此说了这句传颂千古的话。李白是诗坛狂人,这是他难得的谦虚。历史证明,此时的李白是真的谦虚。如果他唯我独尊,怎么会按崔诗格律创作出《鹦鹉洲》《登金陵凤凰台》呢?其实,“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被称为黄鹤楼绝唱,被誉为七言格律第一,存诗不多的崔颢在唐代诗坛占有重要地位,不得不说与李白的这一次谦虚有莫大的关系。
历史学家范文澜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就婉拒担任中科院副院长,理由是自己兴趣在史学研究方面,行政才能不够。在组织的再三要求下,才担任了中科院下属的中国近代史所所长,但他还是将所里的行政权交给刘大年,自己专心编撰历史著作,侧重培养学术专业人才。范老这段潜心做学问并积大成的历史,有着他一以贯之的谦虚底色。那个中科院副院长之位自然成了其他人进阶发展的机会,那个被他授权管理近代所的刘大年,很快成长为该所所长,后来成为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新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奠基、发展和繁荣的重要参与者和引领者之一、中科院院士。
如果说李白是被动谦虚,那么范文澜是主动谦虚。因为是真诚的谦虚,就能进一步成就自己,也成就了别人。重要人物谦虚中蕴含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甚至会影响和决定社会和国家的进步。在中国浩瀚历史长河中,这样的事不胜枚举。春秋时期的鲍叔谢辞齐桓公封相,举荐让贤管仲,让齐国成就了春秋第一霸主;周恩来坦承自己在举重若轻方面不如邓小平,在他的晚年时称赞邓小平“干得比他好得多得多”。历史证明周总理的谦虚预言了邓小平在中国后来发展中的重要作用。
说起谦虚,文章大家毛泽东在为文方面堪称楷模。“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这句名言的背后就是一个伟大谦虚的故事。当与会者对这篇八大开幕词赞扬有加时,毛泽东却说:这个开幕词不是我写的,是田家英写的。因为当时毛泽东实在太忙,由秘书田家英代拟这篇文稿。据研究者称,毛泽东重要文稿唯有这一篇不是他亲自动笔的。田家英虽然不幸英年早逝,但他在党内赢得尊重,与毛泽东当初不掠人之美,如实揭秘不能说没有关系。
年初横空出世的ChatGPT几乎无所不能,在全世界“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人工智能正积极塑造人类的世界观、内心深处的欲望及品格,包括谦虚。比如它说:“我仍然有很多局限性,我无法回答那些需要丰富的人类经验和直觉的问题,我无法判断一个人的诚意……”它还说,至少在当下,人的创造性,人丰富的情感世界,是我所不具备的。这里有人类中很多人已经不具备的品质——谦虚。当人们都在惊叹ChatGPT的无数“秒答”“妙答”“标答”时,我特别关注它看似礼貌的谦词。相信有不少人从ChatGPT的诚恳自评中坚信自己仍然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真正有本事的人不会被现代科技轻易抛下。比如著名作家王安忆就说,GPT不会对我构成威胁。现实正在和已经证明,只要我们善于向ChatGPT学习,并学会跟它相处,训练人工智能来辅助我们的工作,我们就可能成为被ChatGPT推着进步的人。
易国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