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无国界。五线谱带给人或激越,或舒缓,或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扣人心弦,或和风细雨般的窃窃私语。
音乐无贵贱。古典时期的音乐家,给人浪漫的情怀,或温文尔雅的形象,当然,这些音乐大师似乎总留给人某种遗憾,譬如:贝多芬虽耳聋却意志顽强,这位莱茵河畔小城波恩出身的贫民音乐家,父亲是当地唱诗班的男高音,酗酒如命,母亲不过是位女仆,就是这样的家庭环境,诞生出了一代音乐天才。莫扎特比贝多芬更加不幸,作为维也纳古典乐派代表性人物之一,五岁开始作曲,六岁跟随父亲和姐姐在欧洲各国走穴演出,十四岁的莫扎特已经被意大利教皇授予“金马刺”骑士头衔,可天嫉英才,他战胜了早年的天花,却因癌症在三十五岁那年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贵也罢,贱也罢,然而那些不朽的乐章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后世演奏。
我的家庭不算最底层的,辛苦了若干年的父亲在大修水利中荣获劳模的奖掖,由此鱼跃农门踏进了城市,随着没有停顿的调令,他游走于乡镇邮电所。父亲独自在外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将孤立无援的日子留给母亲和我们兄弟姊妹四个人。
我家房屋是田里石磙无数次碾压后,切割晒干的土砖垒砌建造的,靠堂厅的屋面三口阳瓦漏下明明暗暗的光亮,表面上的密实却经不住天长日久的日晒雨淋,每到下雨的时候,能听见头顶噼里啪啦的雨点声,母亲的内心应该紧张到了嗓子眼,我们兄弟姊妹几个都能够感觉到她的丝丝不匀称的喘息。
果然不出所料,貌似严密的屋顶开始有雨水渗滴而下。床底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笑容。虽然屋里只有如豆的菜油灯散发出昏暗的光圈,我可以想象得到黑漆漆的床底下此刻的情景。母亲披衣下床,大姐紧随其后,几个固定的雨漏点早就烂熟于心,母亲搬大坛子,大姐抱小罐子,不过五六分钟各就其位。雨滴开始加快下落的速度,屋子里奏响了一曲奇妙的交响乐。有一次,竟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也开始漏雨,实在没有多余的器具接住这些经过了屋顶过滤的天外来物,母亲一声长叹,表达着由孤立无援滋生出来的无可奈何。二姐不知怎么想出的主意,一路小跑从厨房捧来个大碗,这才让刚刚濡湿的地面有了承接屋顶漏雨的物什。
重新躺进被窝的我,尽管早已睡眼蒙眬,却一时再难入眠,耳畔充盈着各种各样的雨滴声。最为激越的自然是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声响,顺着屋檐倾泻而下的响声更是令人心惊肉跳,时不时“哗”的一声砸在地面的巨响。屋内也十分热闹,滴落缸中的闷响,像火药没有充满的瘪鞭炮燃放时的声音;掉进碗里的雨声脆脆的,没有丁点拖泥带水。我竖直了耳朵,很想分辨出钻入那个最大的坛子的水滴声。可能是那些雨滴太狡猾,如同泥入大海,竟然悄无声息,也许无影无踪就是最理想的结局。
伴随着雨滴的交响,我再次进入梦乡。梦乡里,高大的屋宇响着抑扬顿挫的韵律,仿佛飞动的五线谱传来的“梵阿玲”,那是真正的音乐。
如今,我们住进了高楼大厦,偶尔也聆听雨珠敲打窗棂的声音。在我的心里,那是人生的美妙音乐,因为我们经历了磨砺。
黄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