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树林,留下一地斑斑驳驳的光影。春风从林间轻轻拂过,唤醒了树上熟睡的鸟雀,“叽叽喳喳”声仿佛就在耳边。树林边,零散地居住着几户人家。远处是农田,秧苗如碧玉,整整齐齐地从农田的这头,一直绵延到农田与山脚接壤的地方。更远处,芳草萋萋树木葱茏,地势又变得纵横起伏。
这正是我的故乡老屋所在之地。我是在整理旧书的时候,从书里滑落的几张照片上又看到故乡老屋的,那些旧日情景直直地钻进我的眼睛。其中一张照片上,我小小的一个人,一手抓着一块糖酥饼,一手捏着一个地瓜丸,咧着嘴,在老屋里,笑得一脸幸福。母亲就坐在我的旁边,她正在为我编织一件毛衣,线团是灰褐色的。看到这些有点褪色的老照片,心头不禁温热涌动。
其实,我与老屋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也就五六年。不过,正因为在老家的日子短少也就变得弥足珍贵,以至于在时间的流逝中,老屋的形象被笼罩上了一种斑斓的温暖色彩。
小时候父母外出打拼,将我送至外婆家,那时我还没到学龄期。最初,因为不习惯陌生的环境,经常在外婆家与自家的老屋来回奔返。记得,有好几次我依着脑海里的记忆,等外公外婆干农活时,就悄悄地原路返回。头一次,是走到一块玉米地旁边就迷路了,不过正撞上在玉米地附近干活的外公。然后,平安地被送回外婆家。后几次,随着胆量增大和记忆逐渐深刻,竟真的一股劲儿地走了好几个村子,就差几公里就可以走回老屋了。不过,外公外婆一路辛辛苦苦地找寻,终于又把我找到了,回家的愿望当然是落空。
几经辗转,终于到了我上学念书的日子,母亲也决定留在家里陪我。从幼儿园到小学四年级的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老屋。也就是那几年,让我有了一个单纯、快乐的童年。我在学校结识了一些新玩伴,有同村的,也有外村的。每个下午,只要放学早,我们准会在路上故意拖延时间。必经的一条河沟,在靠近农田的山洼处有浅浅的水流。我们拿出放在书包里的矿泉水瓶,然后挽起裤腿,跑向河沟。只要运气不错,几乎每个小伙伴都能捉到小半瓶的螃蟹。
当然,回到家后免不了被母亲一顿责骂。诚恳地认错道歉后,母亲就会摆上一桌子饭菜。猴急猴急地吃完饭,得快速赶完作业,因为还有农活要做。农活,其实也就是一些小杂活,例如割猪草、剁红苕、去半山坡上接牛羊回家。不过,对于一整天都被各种功课萦绕的我们来说,这正好是一个绝佳的放松机会……尽管农村的条件有着种种限制,但我们并不缺少快乐。
五年级时,我们迎来学生时代的第一次转校——从村校转至镇中心小学。中心小学的条件在各方面都胜于村校,只不过得住校。在老屋的恬静生活又一次被打断,挨到寒暑假,才会离校回家。而回到家里,则又可以无忧无虑、轻轻松松地做回农村人。
与老屋的再一次告别,是在高考后假期结束的时候。这次,算是真正意义上远离故乡的老屋。那年八月下旬的一个早晨,我从家里出发赶至县城,然后踏上前往北方的客车。客车一路向北,故乡逐渐被甩在身后。而上大学时,要大半年才能回一次老家。就这样,我在北方住下,从大学毕业到工作,已经生活了七八年。不知不觉中,我似乎也成了小半个北方人,胃里习惯了馒头与煎饼,身上习惯了羽绒服与长围脖,就连性格也和北方渐渐磨合,变得很豪迈。
成年后,也终于亲身体会了余光中先生文字里的乡愁,每次阅读,那种细润的感触和无奈,无不一次次地漫上心头。我对老屋的怀念、对故乡的挂念,更是在默默地生根发芽。于是,家乡的那一草一木、一山一河都变得厚重起来。那些记忆,便如眼前的老照片一样,在心里变得愈发清晰。
管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