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就是把时光拉成丝绦,系住纷飞的思绪。等待,是岁月琴谱中的休止符,祈盼乐章的激越饱满;等待,是生活画卷中的留白,想象前景的美好如意。
童年的时光,大多在等待中度过。等待长大的日子里,仿佛攀登高高的峰峦,边走边抬头望,总是望不见山顶,却能看到叫做“明天”的鸟儿飞来。鸟儿飞走了,又在等待着万象葱茏、莺歌燕舞的风景。
小学毕业需要一寸照片,就去离家很远的县城照相。坐在小凳子上,直直地看看眼前的木架子,听着照相人说:“往这里看!往这里看!”他钻进木架子上蒙着的黑布中,攥着一个皮囊,用力一按,就照完了,需要两周取相片。两周的时间,无数个问题冒出来。照相人钻进黑布中能看清我吗?我歪头闭眼了吗?那个皮囊能吸进什么?洗照片用水吗?为什么需要洗这么长时间?白天想着、盼着,晚上做梦也念叨着,新奇而焦急。等待一寸黑白照片洗出来的焦急,把日子又拉长了许多。
上中学了,每天中午从收音机听半小时评书联播。刘兰芳播讲的《岳飞传》《杨家将》等评书,栩栩如生的演播,听得我如醉如痴,常常忘记吃饭。说书人讲究抖包袱,说到关键当口一拍醒木,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戛然而止。我最怕听这句话,恨不得钻进收音机里拽着她的醒木,不让她说。不知后面还有多少波澜壮阔,还有多少悲欢离合,急得猴似的,只好用十几岁孩子的想象填补等待的一天一夜。
校园歌曲如风一般吹来了。听着广播里《蜗牛与黄鹂鸟》中唱的“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跟着哼唱,感觉懵懂的青春就像那小蜗牛,缓慢地爬呀爬呀,什么时候才能爬到梦想的大树上?等待中充满甜蜜的憧憬。
十九岁师范学校毕业,教十二三岁的学生。那是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教室的窗子,上面是窗格,下面安玻璃。那时候就等待窗子全都安上玻璃,免得填土炉子的煤被冻实;等待冬天快些过去,我和学生的手脚冻伤早些好;泥灰地面坑坑洼洼,长条木桌无法放平,等待地面能填得平整一些;课堂上,给学生思考的时间,静静地等待花开的声音;把关注的目光多投向思维缓慢的那几个学生,等待他们的进步与成长;下午放学送走学生,站在操场上眺望夕阳,看着满载希望的笑脸一点点地下沉,渐渐地躲进西山后面。等待明天再相见,用真切的愿望填充新一天的朝阳。
山村学校没有娱乐活动,晚上批改完作业,就与远方同学通信。写好信后,掐指算着几天能收到回信。唯恐书信在路上耽搁,都要在信封上写:“信儿信儿快快跑,见了朋友问声好。”等待回信的时刻,就是等待温暖的情意给单调的教书生活一抹亮色,几丝慰藉。
工作之余,码些文字填充八小时之外的时光。那时写文字打完草稿,誊写在稿纸上。一格一格地写字,一行一行地誊抄,如小蝌蚪在游动爬行。社会上对写作有很形象的说法,叫爬格子。写好后,装进信封,投进绿色的邮筒,常常像害了相思一样痴等。如果作品发表了,感觉心头的花朵开到脸上,看到哪里都是芬芳绮丽;若没有发表,就自我安慰:我种的是梅花,不像桃李那样早早争艳,需要经历风雪才能凌寒绽放。等待中蕴含着坚持和希望。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不知什么时候,生活节奏骤然加快。照相的时候,数码相机一阵频按,多少个镜头瞬间定格。马上看相片,马上选择,马上删掉不满意的镜头。没有童年照完相的等待,也没有甜甜的焦灼。如今怀旧想听评书了,放上光盘或者打开电脑,可以听它个天昏地暗、神魂颠倒。没有下回分解的小小怨恨,也没有了等待中想象的天马行空。写文章,由爬格子沙沙沙的声音,变成如今敲字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迅速飞来雁阵一般的字。双手齐动,很快敲出一篇文章,指尖一按,立刻发到千里之外。不用让信儿快跑,已经如光速般了,朋友交流,用短信、微信,可打字,可对话,可视频,没有等待中思念的焦渴,也少了让情意融化在时光中的温暖甜蜜。信息时代,快马加鞭,我在适应中享受信息化的便捷,也怀想等待的那些流年。那些想法、那些祈盼,被风干成标本,夹在时间的书页中。
白驹过隙,韶华已远。拾起一把旧光阴,静静地感受着等待伴随成长的那番滋味,沉浸在温馨和美好的回味中。
赵文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