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周年了。现在常常萦绕于怀的,是母亲一生艰辛劳累把我们抚养成人,为我们成家立业。为了七口之家的生活,母亲不知付出了多少辛劳,不知尝尽了多少辛酸,母亲的养育之恩比天高、比海深。
母亲一生勤俭艰难。20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家里人口多,孩子幼小,劳动力少,物资极度匮乏。为了供养儿女读书,父母亲省吃俭用。父亲常年奔波外出理发赚点钱填补家用,家里的大部分农活和家务活全由母亲来承担,是她默默地支撑着这个家,支撑着那段艰难的岁月。印象中,母亲一年四季都没有闲暇,一天到晚都忙忙碌碌。
春天来了,田间地头、屋前屋后都有她忙碌的身影:松土、除草、办田、下肥、灌溉,为我们填肚子;院子里、空屋地,种蔬菜、香瓜、南瓜、丝瓜等,供我们调剂生活;养猪卖给食品站,养鸡、养鹅,逢年过节自用。夏天,母亲白天忙着耕耘,晚上则为村集体做点手工活,赚点工分。秋天,母亲忙于抢收粮食,稻田里、豆坡上、晒谷场忙个不停。晚上,我们睡觉了,母亲才有空把我们换下的衣服洗好,把破烂的衣服缝好,把次日的猪菜煮好。秋风呼啸,落叶满地,母亲外出捡树枝、扫树叶,准备过冬取暖的柴火。冬天,床冰被冻,母亲先在床上躺一会,被褥暖了再让我们睡觉,既暖和又舒坦。那时的冬天特别冷,母亲提前一个多月就作好了过年的准备。修补房子,担泥敷墙;修整道路,清除杂草;搞好卫生,担走垃圾;办了年货,腊了猪肉,买了蔬菜、鱼等,用铁钩挂于大厅横梁上。
母亲知道我们爱吃番薯、芋头,常常煮多一点,第二天早上给我们做早餐吃,我们让母亲吃,她总是说不饿。我上高中了,母亲平时总舍不得吃,留到周末我放学回家了,才特意煮给我吃。每次吃饭,母亲总是借口有事让我们先吃,等我们吃饱再吃剩下的饭菜。直到晚年,她还改不了这个习惯。五个儿女中,母亲最疼爱我。除了放牛和割草外,母亲总不让我外出干农活,留我在家帮忙打理家务。至今,我还养成了喜欢买菜、做饭等家务劳动的好习惯。
直到五个儿女一个接一个地上了学,成了家,母亲又把一个个孙辈带大、进了大学,她的头发也伴着日月渐渐变成银白,再也见不到往日的光彩。身体也就越来越差,深深的纵横交错的皱纹,宛如雕刻着深深的爱。
母亲对儿女要求非常严格。我小时特别顽皮,为忙碌的母亲平添了不少麻烦,隔三岔五母亲总会接到投诉,常常因我而生气。母亲生气时,总是拿着细长的竹鞭子,往我脚上手臂上狠狠地抽打,再慢慢地给我讲道理,谆谆地教导我。望着遍体鳞伤的我,母亲总是未言先落泪,一边帮我涂着药水,一边教育我。受到母亲的惩罚,我总咬着牙忍住痛,低头不语。明知是自己不对,也不会主动认错。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大门口外面那棵凤凰树下,成了我避难场所,每次做错事我都龟缩在那里,一直到夜幕降临。因为我知道,华灯初上,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母亲一定会来找我、安慰我,并轻声说上那句耳熟能详的话“以后听话,快去吃饭”,我便飞跑进屋里,一桌刚温好的饭菜等着我。
母亲一生善良仁厚,乐于助人,在村里口碑极好。她常对我们说,吃小亏是占便宜,凡事不能斤斤计较。母亲经常教育我们:做人要常怀悲悯之心,有困难的人能帮就帮。自己有一口饭吃,还要想到分给需要的人半口。杀了一只鸡,她首先差遣我给奶奶送上一份上等好肉块;辛辛苦苦地收获几斤黄豆,都要给邻居这家送一升,那户送半斤;来个乞丐,不是给钱,便是给饭,甚至衣物也给。村子里谁都知道母亲是个大好人。
母亲年纪大了后,常常在家里带孙辈。每到农忙,总是主动把邻居无人照顾的小孩接到家里,帮忙照顾。孩子饿了,母亲总是把家里的饭菜给他们吃,也就对家里人说,大家吃少一口吧,怪可怜的。有个经常得到母亲照顾孩子的邻居,在广州定居了三十多年,一直惦记着母亲的恩惠,母亲卧床不起时,其夫妻俩专程从广州回来看望母亲,感谢母亲雪中送炭,常帮忙其解决后顾之忧。有个堂兄早年丧父,母亲长期患病,兄弟早已分家,生活困难,母亲时常送钱送物给他。有一年,堂兄好不容易才娶上媳妇,结婚不久,眼看就快到端午节了,母亲对侄子非常牵挂,悄悄地买了鸭只、猪肉等给侄子送去。直到母亲去世后,堂兄说起我才知道这事。
母亲赢得了乡亲们的尊重和爱戴。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母亲迁往圩镇上居住,每每村中有婚嫁、乔迁喜事,都少不了宴请母亲。回到村里,80高龄的母亲总是去看望侄子侄孙和鳏寡老人,把儿孙平时给自己的钱塞到他们手里。母亲常常对我们兄弟说:“他们都老了,生活又困难,怪可怜的,能给就多给点钱他们。”
母亲是一部浩瀚难懂的书,值得我终生研读。她善良贤惠,勤劳朴实,待人热情;对待家人疼爱有加、无微不至,严格要求、谆谆教导。她教给我们的勤俭与纯朴、无私与博爱,深深地植根于我的心中。
吾有母亲,才有今日。母今远去,呼之不应。母亲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却依然宛若眼前,令我梦牵魂萦,常常梦中相见、泪洒枕边。
伍爱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