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一台蝴蝶牌衣车,在经年岁月的打磨下,机头、木板油漆已经脱落,斑斑驳驳的外表,好像母亲脸上的斑点。
衣车有四十多年历史了,是我读五年级时,父亲托舅父小姨夫的关系,在茂名批发的,价格三百六十元,比外面买便宜三十元。
衣车买回来,母亲把它当作宝贝,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爱惜不得了。
母亲心灵手巧,几天就学会车衣服。白天,母亲干农活;晚上,母亲车衣服。有时我深夜起床,我还看见母亲坐在衣车旁边,听见哒哒哒的车衣声。
第二天,母亲拿一条裤子让我试试。裤子是我的破衣服凑成的,膝盖是一种颜色的布料,臀部又是一种颜色的布料。我嫌丑,不要。母亲说,漂亮呀,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穿着上学,同学看见,说我的裤子很潮流,问我在哪里买的。
邻居知道母亲买了衣车,也经常找母亲帮忙,衣服针线脱了、破了,或者裤子要改裤脚,就拿来让母亲帮忙。母亲来者不拒,做好了,邻居给钱,母亲总是说,邻里邻居,这点小事客气什么!
也有人买布料给母亲车衣服,母亲说,不是我不愿意,是怕裁剪不好,浪费布料。邻居说,我信得过你,你就放心车吧。
一天放学,母亲递给我一个书包。书包是用破衣服做的,有多种颜色的布料,每种布料,上下、左右对称,十分美观。书包有三层,每层都有拉链。开始,我觉得书包花花绿绿,是女孩子的书包,不要。母亲说,你不要,我就给妹妹,本来想做两个,可是布料不够。
妹妹带着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第二天,邻居拿着几件破衣服来找母亲,说孩子看见妹妹的书包,漂亮,也想要一个。
邻居经常找母亲缝补衣服,母亲每次都不收钱,邻居就想方设法送一些礼物给母亲,有时送红薯,有时送水果,逢年过节,还经常送来籺(糍粑)。
随着社会发展,没有人车衣服了,可是母亲的衣车声一直没有停止。
没有车衣服,母亲就车枕头套、被子套、椅子套、购物袋,车好了,母亲就送给我和弟妹,还送给邻居。母亲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车东西,她说,我喜欢车东西,就像有些人喜欢打麻将一样。
家乡有很多手套厂,请人车手套,车一对手套一毛五分钱,母亲一有空,就车手套,坐一整天,才收入三四十元。我看母亲这么辛苦,经常“训”她:不要车了,没有钱花,我给你。可是母亲像一个顽皮学生,总是改不掉这些“坏”习惯。
我在镇上建房子,房子刚建好,母亲让我回家一趟,她指着一大堆窗帘说,这是我给你新居车的窗帘,要啥窗帘杆、支架,你上网买,我听人说,网上啥的款色窗帘杆都有卖。
之前,母亲问我门窗有多高、多宽,还拿着尺子丈量,原来她是想送我窗帘,又怕我反对,就偷偷自己买布料,车好才通知我。母亲爱自己的儿子,爱得小心翼翼。看着几十张窗帘,我的眼睛湿润了。
母亲说,你找人车窗帘,要几千元,还不一定比得上妈妈车得漂亮呢,能省几千块,为啥不省呢。
今年,母亲已经八十岁,可是,那台伴随母亲半辈子的老古董衣车,母亲还舍不得丢掉。母亲说,用了半辈子的东西,有感情了,就让这台衣车伴随我终老吧。
梁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