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妈妈现在和你一起住吧,她是一位少有的知书达礼的农村妇女,懂得很多人生哲理,与她聊天是一种享受……”接到同学的来电,让我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又忆起了母亲。
母亲是一位极其平凡的农村妇女,身材矮小,八岁时因意外左目失明,但做起农活来,绝对不输给一个大男人。她也常被邻村的农民朋友称之为“子弹头”——“驾驶”人力双轮车游刃有余、担水抬物举重若轻、用牛犁田应付自然。母亲和父亲一道耕作农田、种菜,用微薄的收入不仅把4个孩子养大,而且在1989年春盖成两层楼红砖混凝土房子,当时得到村中和邻村人的赞誉。
母亲的成长过程令人唏嘘,6岁时,亲生妈妈病故,后母不愿与她和4岁弟弟生活,“这只煲和水缸,是你和弟弟以后生活所用。”我的外公抛下一句话后,每天的做饭和照顾弟弟就落在一个6岁的女孩身上——很难想象呀!现在谁家的6岁孩子不要父母喂饭呢?从此,这小女孩开始学习生活所有本领,而且样样精通。“生活是逼出来的”这句话常常从她口中说出。
母亲很热爱学习,在当时艰苦的生长环境里没钱交学费,就经常跑到村中私塾的窗边偷听老师讲课,慢慢地认识一些简单的字,偶尔会自豪说:“那个某某人念到小学三年级,未必认识的字比我多。”我也感到自豪,自豪的是母亲这般的顽强不屈,不屈服命运的安排!
母亲虽然没正规上过学校,但她明白读书的好处。“我要打断你的腿,不想去学校读书,留着有什么用?”这句话至今还印在我的大脑里。那时刚上小学一年级,一下子很难适应读书环境,就天天睡懒觉或在家里玩,不想去上课,刚开始时母亲对我讲读书道理,不管用,于是使出硬招,拿一块刚劈开的木柴,就要往我小腿打,我撒腿就跑,给她逮住了,打了好几下,痛到入骨,我终于投降。是母亲的严厉教导,才有了今天的我。
母亲识字不多,却自学医学,她能把感冒发烧治愈。每当我感冒发烧,她就去村外的小山坡找来些山草药,熬成药汤,一天两次,药到病除。记得念高中时有一次我感冒了,等到周末把病带回家,想享受母亲的良方,但遭到她狠狠责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问题要及时找医生。”
没上过大学的母亲,却是一位哲理学导师,对我的生活谆谆教导。“好有好报,恶有恶报”“笨鸟先飞”“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等这些生活哲理名言经常挂在她嘴边,也让我受益终身。
那时,家里经常是“米缸里没有隔夜米”,不知流过多少汗水才换来碎银几两,但父母给我们四姊妹读书用的钱从不吝啬。我念初中时,一次,同学建议去黄坡书店买课外书,向母亲说明后,母亲立马拿出一个用针线缝成的布钱袋:“我的私房钱就只得这么多了,你看够不够,一起来数数。”虽说钱是一袋,但都是一分、五分、一角、五角、一元等小面额,共28.63元,“你就全部拿去,买该要买的书本,别人买,你也要买。”真情意切的言语,还历历在目。
我在家中排行最小,大哥在深圳经商,二哥在茂名电白工作,照顾母亲自然就落在我身上。我在本市工作,在市区买了套房,动员她老人家进城与我同住,享一享清福,多次动员后,终于答应,结果住了三天还是留不住,“农村家里还养了鸡、种了菜,还得回去打理。”这样,每个周末就必回农村成了我的任务。知道母亲勤俭节约,我每次回去看望她都会买些鱼和肉,每次回到家都要给她塞点钱,都遭拒收,假如不拒收,给1000元只拿200元,有时只能放在某个柜里,出门后再电话告诉她。
母亲对“生命”的定义,更是刷新我的认知。那是2021年春节期间,我正在农村家里门口种了两盆花,母亲看见了,少有地责骂,“你既种花,你就浇水,我没空帮你浇水!”从她说话语气,我觉察到母亲的身体应该出问题了。见她单独一人时就和她聊天,询问身体有什么不良,她都一一否认,“我没事的,你放心工作吧,我会照顾我自己的。”直到同年四月初,二嫂和她聊天时,才知道母亲病入膏肓。可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母亲患病后期一直是大姐在照顾,母亲也知道她所患的疾病非常严重,但从来没有半点恐惧、彷徨,临终前一个星期,母亲已不进一口汤了,但每天都拉一次大便,大姐都觉得不可思议,就问我,我说“母亲是一个爱干净的人,要用干净的身体开始往生。”
母亲就是这样一种人,活着时活得光明磊落,从不苟且,走时走得从容自若,非常安详;没有诗和远方的美梦,只有好好活在当下的生活理念。
每次忆起母亲都是一次思想上鞭策,一次生活上教导,一次行动上的鼓舞,所以我常常想到母亲。
曹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