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已夏。
入夏之后,视野里便是绿,山绿水绿树绿草绿,绿在大地上疯长。家里那棵在春天里开着洁白、粉红、紫红花朵的九重葛,此时花期已过,叶子却绿得更加饱满葱茏。一千多年前,诗人王安石想必也是被这揭竿而起的绿所震撼,于是写下“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的诗句吧。我不敢忘怀春花烂漫时给予我的惊喜、惊艳和感动,但眼前郁郁葱葱的绿,的确让我感觉养眼、养心和养肺。
想去乡野看绿,趁着假期,和几个同学欣然出发。一路上,车在蜿蜒的乡间小道上行驶,车窗外,是层层叠叠的绿,深绿、浅绿、嫩绿、翠绿、葱绿、墨绿……那是山的绿、水的绿、树的绿,草的绿、田野的绿,“绿阴冉冉遍天涯”。青砖灰瓦的房, 掩映在绿里面,像水彩画。
路遇稻田,“麦苗出土正纤纤”,迎风摇曳出无限的诗情画意来。我们忍不住停车,站在田野边观赏。旷野无人,空气清新,扑面而来的风,仿佛也是草绿色的,让人心旷神怡。
又遇一大片草地,牛羊点缀在绿上,溪水流淌在绿上,虫子飞翔在绿上,同学戏说这是“大草原”,我的感觉也是。想人们不远千里去看草原,其实就是去看绿啊,大自然没有一种颜色,比这绿更辽阔更浩荡了。
有笑声自远而近,是几个美女有说有笑地向这边走来,阳光下,她们自由自在地伸展着腰肢,恣意地摆出各种姿态拍照,像花朵一般盛开在这绿缎子似的草地上。我忽然就想起了亨利八世的那次偶遇来,这个在传说中有点暴戾的君王,某天也是在郊外,在草地上,邂逅一个穿绿衣裳的女孩,女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一瞬间,便住进了他的心房,只是他“寤寐求之”,却不能“钟鼓乐之”,因为深宫大院不是女孩的向往,于是一曲《绿袖子》成为经典,伴着这个美丽的故事,代代流传。
在草地上,我发现长着许多荩草,嫩绿嫩绿的,青翠欲滴。初识它,是在《诗经》里,“终朝采绿,不盈一匊。”其中的“绿”指的就是它。竟有植物被唤作“绿”的,我有点惊喜又有点好奇,于是查了它的前世今生。这一查才知道,荩草在古代,身份尊贵着呢,由于外表有点像竹子,在民间有绿竹、细叶秀竹等雅称,它是一种天然的植物染料,枝叶可提炼出黄色染料,用于丝绸、麻布等衣物上。在我国古代,黄颜色多用于王者、帝王,因此荩草就有了“帝王草”的美誉。只是时光荏苒,随着染料技术的进步,荩草渐渐被其他染料所替代,于是曾经贵为“帝王草”的它,从云端上跌落凡尘,变成“草根”了。除了可以作染料,荩草还可以入药。《中草药汇编》里就有记载:“荩草,有清热、止咳、解毒,祛风湿的作用,主治肝炎,久咳气喘,咽喉炎等。”
离开“大草原”,我们来到一片竹林。竹林幽静,鸟声婉转,阳光在叶子的缝隙处闪烁,怡人的风吹过来,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林中有亭子,我到亭子里小憩,坐在一层一层的绿里,想着有响亮的好天气拥抱着,有美丽的景色相待着,浅浅的欢喜,便如涟漪,一圈一圈,在心里荡漾开来。
九百多年前,秦观在他的《三月晦日偶题》里写道:“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深以为然!
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