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满日,晨起,喝一碗母亲煮的红薯粥,食一个鸡蛋与一些小菜,十分惬意。倘若父亲在,还可围坐小谈。
往常此时,是父亲最忙的时候。原因是过了小满,端午节就不远了,艾草也到收割季。艾草收割的前后,看艾草、割艾草、择艾草、送艾草,父亲显得特别忙。他总是脚步匆匆,赶着端午那天早上给我送最新鲜的艾草来。所以,一到小满,艾草的香味就来了。
说起艾草,就不得不说说对艾草的记忆。这些记忆,都与父母喜欢艾草有关。
小时候,对艾草并不留意。真正对它有深刻的记忆,是在自己和大弟成家立业有了孩子之后。大侄子和女儿年纪相仿,俩孩子都是我的父母照看长大,便有一起共同成长的童年记忆。那时,每逢夏天到来,爸爸总要将头年的陈艾用清水洗去灰尘,然后掰断放钢精锅里,在炭火炉上煮水,煮上黄黄的满满的两大钢精锅浓酽的艾草水,倒在大脚盆里,兑上凉水,让妈妈给俩孩子一个一个地洗澡。据说三年陈艾就是药,小孩子用艾草煎水洗澡泡澡,祛湿气,不长湿疹红包,也不怕蚊叮虫咬。一个夏天下来,总要这样洗个两三次。俩孩子小时候也真是从来没有出过湿疹长过什么红包。现在说起来,孩子们应该永远记得那艾草的香味。
父亲退休后,我家在月亮山上买了有院子的私房,在私房后面,陆续买了一些菜地。那是别的老人以前开荒种菜,后来却种不了的。从此,这些菜地就成了父亲的工作岗位。一年四季,家里的蔬菜几乎就没有缺过,更没有买过。其实,家里完全吃不了那么多菜,父亲也不像有的退休老人那样会在菜场门口卖菜,可他就是喜欢种菜。种的菜,自己家吃不完,经常送给熟悉的工友或邻居。挖地,浇水,挑肥,下种,栽菜,搭架子,辛苦劳动,难道就为了吃那一点菜吗?见他老人家辛苦,我常常反对他种菜,种那么多的菜,太累了。可是我反对无效,父亲继续在种菜路上我行我素,还在菜地边的坡地上种了大块土地的艾草,独自“享受”自己的成就。父亲离开故乡几十年,退休了,反倒与土地特别亲近,可能也是他对故乡怀念的一种方式。我们既然反对无效,就随他去吧。
艾草是一年生草本入药植物。每到小满,种在菜园边上坡地的艾草都有半人高了,散发的香气愈发浓郁。妈妈也开始嘱咐父亲:“注意菜园,莫让快成熟的艾草又被人偷偷割了去。”月亮山是城中山,城里人多,菜园又在路边,芳香的艾草总是特别受人欢迎,艾草也就有了屡次被莫名“收割”精光的情况发生。这样有了一两次教训,父亲于是就长了记性,小满过后,多去菜园边走动。这也就成了父亲惦记的事情。凌晨早起去看,中午饭后去瞄,夕阳下山时也要过去看一眼,看着看着,艾草就成熟了,插艾草菖蒲于门楣和窗户之上的端午节也就到了。
现在又到了艾草快成熟的季节。我家里还有七年陈艾,它们是父亲从前种的。父亲种过的菜园里,再没有他种的菜,艾草倒是年年生长,虽然瘦小,没有父亲以前种的那么肥壮,但是割了一茬,明年又会长一茬。只是我的父亲,再也不会在端午那天,大清早抱着一捆新鲜艾草,上到七楼,喊一声:“英,开门!”
周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