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头有一棵老杨树,它独自守在村口,像村子的庇护神。虽是独木,却不显孤单。在大人和孩子的眼里,老杨树太古老了,绝不可以冒犯。它到底有多少岁,村子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清,他只是说他爷爷小的时候,村头就有这棵老杨树了。
老杨树倒不是很高,很粗很粗的树干顶着很大很大的树冠。树干是笔直的,只是稍稍有点儿向路的里侧倾斜。树干到底有多粗,大概要三五个小伙伴才能合抱得过来。老杨树的叶片不大,是很稠很密的那种。其实“稠”和“密”是一回事,仿佛这样说了,便更“稠密”了。它撑起一片绿色的天空,是大而圆的,很规则。每一年,老杨树还不断地发出新枝,吐出新叶,倔强地向四周继续延伸……这绿色的天空下,便成了我们的乐园。
放学了,贪玩的孩子是不着急回家的。我们三五成群聚集到老杨树下,女孩子跳皮筋,男孩子弹玻璃球。大家玩得热火朝天,蹦着跳着、笑着闹着,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大人一遍一遍地喊我们回家吃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春播收工后的男人女人有时也会在这里逗留一会儿,唠唠东家的长,说说西家的短。我们在旁边玩我们的,偶尔有心或无意地听着,也在小小的心里做着判断和衡量,知晓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在这棵老杨树下,乡亲们也会谈天说地,说到坐飞机,说到去北京,说到城里是什么样的……我们听着,心里紧跟着长了翅膀,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夏日的一天,闷得出奇。傍晚,先是起了风,夏日里少见的很大的风。随即便下起了雨,劈头盖脸地下,还有刺眼的闪电及脆响的雷声。家家户户都关上门窗。这风雨整整持续了一夜。第二天早晨,风停雨住,不消说满园的庄稼全都服服帖帖的样子,一律趴在地面上,甜高粱还被连根拔起,房前屋后的柳树也都枝折叶落。傍晚,和几个伙伴到河边去玩,不经意间看到老杨树,想不到昨夜那般风急雨骤,它竟和往常一样立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粗粗的树干稳稳地托举着大而圆的树冠,沧桑遒劲的枝杈斜挑着西沉的夕阳。
如今,我早已走出了老杨树顶着的那片天,飞机也不知道坐了多少次了,不知那棵老杨树是否还在。春风过处,一树的飒飒声响;夏日当空,一头的浓荫匝地;秋阳西下,一地的黄绿斑驳;冬寒凛冽,一角的灰色天幕。不管它还在不在村口,都稳稳当当地立在我的心里。一同在心里扎下根的,还有一直滚烫的梦想……
孙世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