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澄是随父亲来赴宴的。
包厢很大,水晶吊灯柔柔的白光打在暖黄的墙壁上,连反着光的大理石地板都带上了温馨。
今天来赴宴的人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挤在茶桌旁寒暄。甄澄的父亲很快也挤了进去,像是遇见了久别重逢的朋友,脸上堆满了热切的笑。只有甄澄一个人在角落晃悠——一无同龄人二无熟人,她又能去说什么呢?
好在,这种孤独并没持续太久。唠嗑的人唠累了,一挥手将大家挪到席上。菜一上,酒一开,另一种热闹氤氲在屋子里。甄澄就躲在烟气朦胧的菜肴后享受着自己的宴席。
“大家好久没见了,今儿难得一聚,咱们不醉不归啊……”主位上的人似乎在发话,又似乎有一群人起哄着吆喝起来,夹杂着杯子的碰撞。
甄澄没太注意听,只不过是些相互祝福的吉利话。一群人有一群人觥筹交错的欢喜,她一个人也能一个人吃得愉快。
然而她忘记她也是这宴席的一分子了。
话题兜兜转转,到了各家孩子上来,而作为唯一在场的孩子,她自是难以隐形。
“老甄啊,你女儿文静啊,我看她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话。文静好啊……”
甄澄有些无措,常年被父母教导要开朗,被同学劝告要外向的她,不知这一性格有何好处。然而刚才说话的人又不往下说文静好在哪,只重复着“文静好、文静好”。于是她只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毕竟“文静”是她的实情。
“这姑娘长得水灵,听说成绩很不错,不像我家娃,次次倒数,老让我生气——我真羡慕你们有这样的女儿……”座位靠门的一位阿姨在称赞,满目羡慕。
甄澄自认长得不丑,成绩与倒数相比确实可称不错,她又能怎么回话?若自我否定又置那位阿姨的孩子于何地?于是她又只是勉强笑笑——她只期盼这出话题快速过去。
父亲朝她看过来,斜着眼,开玩笑似的,却沉着声,“澄澄,叔叔阿姨夸你,你怎么好像坦然受之啊?”
甄澄的假笑又凝固两秒,包厢中过低的空调让她汗毛直竖。她举起面前那个不知装的是王老吉还是天地壹号的杯子,很惶恐地站起来——
“阿、阿姨您过奖了,您孩子一定在我之上……”
人群又闹腾开来,推杯换盏间尽是欢声笑语。
斜上方的一位阿姨绕了小半圈敬酒,到她这来了,出乎意料地邀她起来。
甄澄又感受到父亲的注意了,或许还有其他人的目光,都冷冷地扎在她身上。
她只能看着盛住了涟漪的红酒杯。
她或许学会了,嘴巴于她意识之前先蹦出了一串“青春永驻”“身体健康”之类的祝福语。
“哟,老甄很会教女儿嘛。”阿姨打趣道。
身后传来几声附和,几声欢笑。父亲盯得更紧了。
在暖黄的包厢中,甄澄只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哦,现在是如站针毡了。
否定父母教育或是表示赞同?甄澄做不到其他人起坐间的行云流水,她只觉得怎么回答都很不甄澄。
如芒在背,如站针毡,如鲠在喉,如……
“澄澄……”父亲的声音在脑后响起,甄澄一个激灵。
“啊不不,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不如。”满座哗然。
甄澄自顾自喝空了饮料,仿佛也享受到了这宴饮之乐。
焯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