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7月，我第一次参加高考，心里既紧张又忐忑。回到家，我对父亲说：“你陪我去高考吧？别的同学都有家长陪。”
父亲当时正在堂屋内编织竹筐，他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我，爽快地回答：“好！”
高考考场设在市区的一所中学里，而我家住在偏远的郊县农村，离市区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因此，我和父亲必须在高考的前一天坐大客车赶到市里，然后在考场的附近找到一家旅馆住下，第二天再进入考场参加高考。为了能让我晚间休息好，不被别的客人打扰，父亲特地订了个两人的小单间。小单间里面有两张床，我和父亲，一人一张。
那天，在旅馆里安顿好后，父亲又特地带着我去考场“踩点”，熟悉一下考场的地理位置、行车路线，以及考场周围的环境等具体情况。从考场“踩点”回来的路上，我和父亲在街边的大排档上顺便把晚饭也一并解决掉了。再回到旅馆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父亲看了看窗外，转头对我说：“你早些睡吧，好好养足精神，明天好好考！”之后又说：“天热，我睡不着，旅馆旁边有个小公园，我去那里凉快凉快。”
我感到身体有些疲乏，便胡乱地答应了一声，脱了衣服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呼呼睡着了。
翌日，当我一觉醒来，发现父亲早已经起来了，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皱痕，就好像昨晚根本没有人睡过似的。我刚洗漱完毕，父亲拎着油条、豆浆和茶叶蛋从门外走了进来：“快过来吃饭，咱们早点去考场，别耽误了考试。”吃饭时，我发现父亲脸上有些倦色，还不断地打着哈欠，便问他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父亲笑笑：“睡惯了家里的土炕，冷不丁在旅店睡床，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第一天的考试，我感觉考得还不错，卷面上答得满满当当，没留下一块空白。父亲听了很高兴，去外面买了一只烤鸡腿犒赏我，而他却就着辣白菜吃早晨剩下的干油条。我咬了一口烤鸡腿，然后把烤鸡腿伸向父亲。父亲抬手把烤鸡腿挡了回来，说：“你吃，你考试需要补充营养。”晚饭后，父亲又像昨天那样，对着我扔下一句：“你早些睡吧，好好养足精神，明天继续好好考！”然后就又出门去公园里纳凉了。
很快，三天高考就匆匆过去了，我和父亲乘着大客车回到了家。当天晚上，睡在父母隔壁屋里的我，无意中听到了父母以下的一番对话——
“孩他妈，帮我按下腰骨吧，我腰骨痛得快断了！”父亲对母亲说。
“怎么啦？腰痛病又犯了？”母亲关切地问。
“我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整整三个晚上，腰痛病能不犯嘛！”父亲说。
“你们不是住在旅馆里吗？有床你不睡去睡什么长椅？”母亲不解。
“你不是总说我睡觉打呼噜声音大得像开拖拉机吗？我怕呼噜声会影响到儿子休息，耽误考试！”父亲解释说。
……
那一刻，我躺在黑暗中，止不住地泪如泉涌。
佟才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