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后散步,偶遇几株紫叶红栌,雾花烟树,一眼倾心,脑海里立时浮出韦庄的诗句“云淡水平烟树簇,寸心千里目”。正值花期,远远望去,粉红色的花团浮于紫红色的树冠上,宛如九天彤云落凡尘。走近了看,丝丝络络的花絮,像戴望舒笔下那个撑着油纸伞、结着丁香怨的姑娘从雨巷走过。花团中缀满细碎的雨珠,如碎钻,似宝石,微风中颤颤巍巍、欲落未落地悬挂着。人在树下站着,只觉空灵的美,不似人间树。
紫叶红栌是漆树科黄栌属,生长旺盛,是不可多得的城市及公园绿化的乔木阔叶彩色新树种,其形、其势、其叶、其花,都赏心悦目得很。紫叶红栌叶色美丽,初春叶片嫩红,娇艳欲滴,盛夏转为紫红,经霜后可与二月花比红。叶美花亦美,春夏开花,观之如烟似雾,美不胜收。
我觉得,紫叶红栌这个名字太学术了,适合写在专业论文里。在散文随笔中,就取其形貌叫它烟树吧!闭眼想象,在九天织云绣锦的仙女,无意间从梭机上扯下几根粉红的丝线,团成一团落凡间,化为烟树……
时已入夏,绿肥红瘦时节,满眼尽是绿荫幽草,紫叶红栌一树红色,叶片翻飞如小旗,花絮涌动如烟雾,养眼也暖心。
疲倦时望一望那树,忽就释然了。我真希望小城能多种此树。
二
二三月间,在小区湖畔拾了几枝野迎春,随手插在花瓶里,搁于书架上,只几朵小小的黄花,携带来几缕瘦细的春光,就让整个房间盎然起来。读书累了,抬头看看花,心脉宛如春时汩汩山溪,须臾便欢快起来,充满活力。一晃数月过去,野迎春花叶俱已风干,但依然保持开放的姿态,颜色也未凋萎,像我这样的近视眼,远观仿若初开,花色灼灼,让人心生安然。
野迎春又名南迎春、云南黄馨、黄素馨、金腰带、金铃花,这些名字里,黄素馨最像学名,仿佛学生时代的同桌,留着齐耳的短发,文文静静,圆圆的脸上满满的书卷之气,其它都像绰号,三分亲昵,二分随性。和迎春不同,它花叶共生,花期持续整个春天,直到初夏仍有零星花开,这份有始有终的气质,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侠骨柔肠。
小区中心绕湖而种的野迎春有些年头了,花枝先长高一米有余,呈灌木丛状,然后从顶倒垂至湖底。因湖内鲜有水,两三米的花枝层层泻下,宛如飞瀑,无数如星黄花,尤为粲然。倘若湖中有水,碧叶黄花临湖自照,当有静女其姝之姿容。
儿子的周末作业是制作书签,我裁好纸,用马克笔勾勒花茎,取几朵风干的野迎春花和几片叶子,用胶粘在花茎上,过塑后就成了一枚精致的书签。儿子把书签带到学校,回来后告诉我,老师把他的书签放在了所有书签的最上面,无须多言,这已是最好的褒奖和肯定了。
三
银星海棠开疯了,成串的花束从枝干上垂下,盛开的花朵粉红色,中间黄蕊一点,宛如唐宫美人面;花苞深红,心形,似少女的心事挂枝头。风来花摇,姗姗可爱。拿水壶喷一点水,水珠映光,花就璀璨起来。窗前有这样一棵海棠,从此春心一片便有处可付了。
拍了照片发给朋友,他竟然说花是假的。银星海棠的花瓣蜡质,略厚,光滑,乍看确有不实之感,像是谁挂上的一串塑料花。但它是千真万确的花,种在阳台西角的花盆里,从别处扦插而来,养了四五年。初期尺把高,今近天花板。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春夏尤盛,秋后花亦不绝,即使冬季,外面飘着雪,它也抽出一二花枝,在温暖的阳台上羞羞答答地开着。
银星海棠叶片深绿,背面泛红,上有白斑,宛如碧海浮星辰,故名。又因叶片微皱,斑点若芝麻而喊它麻叶海棠。它的枝干呈竹节状,若水浇得勤,肥又足,竹节就长,叶大而疏。反之竹节则短,叶小且密。初生枝干青脆易折,老呈赤褐色,近木质化,硬而韧。
我的银星海棠目测已近三米,若非受限于天花板,它势必要欲与天公试比高了。
张爱玲把海棠无香列为人生三大憾事之一,我倒觉得人生就该留一分遗憾,余九分,清醒与幻梦各半,如此才能潇洒走一回。
安小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