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记事起,父亲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农忙时节自不必说,春种秋收,施肥,浇水,薅草,终日风吹日晒,没有一日得闲。好不容易把庄稼都收回家了,呼呼的北风刮起来了,大地一片沉寂和肃穆,父亲依然闲不住,每天都去地里砍拾柴火。一年四季我们家门口的柴都堆得满满的,从来没有买过煤。到了年关,父亲会特意砍一些很齐整的柴回来,整整齐齐地码在院子里,就像喜庆的年货一样。
弟弟出生后,家里的开销加大了好多,父亲到了农闲时节便骑上自行车,去镇上批发各种小商品,洗衣粉、火柴、肥皂……拿到各村去卖。很多个夜晚,我们已经睡醒一觉了,忽然听见院子里嘎吱嘎吱的开门声,是父亲回来了。真是“风雪夜归人”,满身的风霜和寒气,来不及烤把火,便喜滋滋地把一天的收成交到母亲手里。
后来,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出去打工,虽然家里的生活一天天地好了,但是父亲依然闲不住。到了农闲时节,他便跟着村里的那些壮汉们出去了。对此,我很不赞成,父亲已经不再是当年壮实的汉子了,怎么还经得起如此的辛劳?可是父亲说,不碍事,在家闲着也没啥事,出去干活也累不着,是给人家的新屋架电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可好了。父亲年轻时当过几年电工,看起来他对这个活很自信。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深知父亲的犟脾气,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闲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末了父亲还补充说:“放心吧闺女,爹会小心的。”
谁知有一次,父亲还是出事了,从脚手架上滑了下来,幸好是在一楼,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但是对于年过六旬的父亲来说,已是不小的惊吓了。父亲躺在病床上,深深叹了口气说:“哎,老了,不中用了。”我背过身去,偷偷抹去脸上的泪水。父亲,您这是何苦呢?我们现在都已长大,您还那么拼命地挣钱干啥呢?
前些日子,是父亲的六十六岁生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饭后,父亲悄悄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红包。我疑惑地打开,竟然是一沓钱!父亲说:“你要准备买房子,爹也没啥大本事,这是爹这几年积攒的5万块钱,你拿去吧。”午后的阳光照在父亲黝黑瘦削的脸上,似镀了一层金,严肃而又充满了无限的慈爱。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狠狠揪了一下,那么疼那么疼,却又像是三月的微风拂过田野,那么温柔。
父亲,您一直忙忙碌碌,原来都是为了儿女啊!父亲就像是家乡的那座大山,粗粝的外表下淙淙流动的依然是温柔如水的爱。只是这爱,被生活的荆棘覆盖着,读懂他,需时间,需阅历,更需一份对爱的真挚感应。
李爱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