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在外面上班。母亲每天早晨都用饭盒给他带午饭,炒土豆丝加鸡蛋饼,炒茄子加馒头,或者豆角焖面条,都是简单的家常饭菜。父亲下班很晚,每天都是天擦黑才回来。
那天父亲推着自行车进了家门,车把上挂着那个旧旧的黑提包。我小跑着冲向父亲,他笑眯眯地把提包拿下来,再从里面拿出铝质饭盒,然后晃了晃饭盒说:“猜一猜,里面有啥?”母亲带的午饭应该吃完了,饭盒里能有啥?我听到饭盒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摇摇头。父亲两只手捧着饭盒,故作神秘:“我要打开饭盒啦!”
这时哥哥也闻声跑过来:“爸,你要变魔术吗?”父亲哈哈一笑说:“对,变魔术!”母亲在旁边一边干活,一边笑着打趣:“你爸可会变戏法呢,瞧他能变出啥宝贝!”这时,父亲的手像慢镜头一样,缓缓打开了饭盒,像是魔术师亮出最后的惊喜和奇迹。我看到,饭盒里竟然有不少糖果!朦胧的暮色中,糖果仿佛瞬间大放异彩一般,让我和哥哥的眼睛一下亮起来。我兴奋地说:“爸,你变出糖果来啦!”哥哥把大部分糖果塞给我,自己留了几颗。他喜滋滋地剥开一块糖果放在嘴巴里,说:“太甜了,以后多给我们变几次这样的魔术!”父亲笑微微地看着我们,不说话,好像是魔术师在享受自己演出的成功。
后来的日子,父亲时不时就给我们变魔术。他的饭盒好像是祖母讲的故事中的“聚宝盆”,里面有源源不断的宝贝。糖果,瓜子,红枣,核桃,有时还有香肠、猪头肉之类的。还有一次,他给我“变”了一个铅笔盒。那个铅笔盒是我梦寐已久的,上面有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图案。
我成长的岁月里,父亲时不时就用变魔术的方法带给我惊喜。如今回忆起童年时光,觉得特别温暖。生活虽然有些贫穷,但幸福一直都是丰盈的。后来我长大了,在外面上学。每次假期回到家,父亲依旧把我当成孩子,上演一场“魔术秀”。他总能变出我想要的东西,书、鞋子、衣服。相比母亲,父亲对我的爱带着宠溺色彩。
我十九岁的时候,谈起了恋爱。男朋友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一直在联系,随着感情的升温,我们谈到了婚嫁的话题。非你不嫁,非你不娶,誓言说出去是炽热的。可是,我的恋爱遭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原因很简单,男朋友家特别穷,是出了名的穷,母亲已经托人打听过了。可我哪里肯放弃?我跟母亲争斗,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母亲甩出一句:“你要找他也行,从今往后再也别进这个家门!”
此后我很长时间没回过家。同时也向男朋友提出分手,我不想忤逆母亲,同时又通过“不进家门”的方式表达不满。失恋的难过,以及母亲的不理解,双重的折磨让我痛苦不堪。
那天我一个人在学校宿舍待着,突然听到敲门声,开门后居然是父亲。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父亲了,面对他,我百感交集,很想放声大哭,又使劲忍着委屈和悲伤。父亲却笑微微地看着我说:“知道我把谁给你带来了吗?”我忍住噼里啪啦掉落的眼泪,抬头疑惑地看着父亲,难道他又要给我变魔术?只见男友慢慢走了进来,我瞬间喜极而泣,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原来,父亲找到了男友,对他进行了一番考察,觉得他人不错。父亲还说服了母亲,让她同意我们的事。再后来,他就带着男友来找我了。
如今父亲老了,依旧热衷于“魔术表演”。我回家时变出一桌丰盛的菜肴,院子里变出一棵我喜欢的石榴树,把我曾经的“闺房”装饰一新。我明白,他的魔术表演会一直继续,因为我是他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
马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