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叮咚!”“五一”的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一阵门铃声给吵醒。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开门,只见母亲用扁担挑着两蛇皮袋的番薯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见母亲这么早过来,我很是诧异。母亲从我的眼神中读懂了我的心思,她告诉我自己是坐同村人明叔送菜进城的顺风车出来的,所以才这么早。
看到母亲吃力的样子,我连忙上去要接过母亲的担子。可母亲坚决不肯,她说我是读书人,没有什么力气,而她在庄稼地里劳作了一辈子,这点活算不了什么。我拗不过母亲,只好走在她的前面去给她开门,上楼梯的时候,我在后面紧跟着,如果母亲出现乏力时,我就可以马上过去帮忙,可是两大袋番薯还是被母亲稳稳地挑上了厨房,我跟在后面,为母亲捏了好几把汗。
母亲挑来的两大袋番薯,是她在老家菜园旁的荒地上种出来的。这些番薯在母亲的细心照料下,个头饱满,再加上母亲除虫到位,番薯极少被害虫光顾,表皮完好,卖相极佳。母亲所带来的番薯有藤仔薯、金瓜薯、榄角薯,其中,回了糖的藤仔薯最受我们欢迎。
其实,“五一”假期前母亲曾打过好几次电话叫我回老家取番薯,只是我一直忙于工作和生活琐事未能成行。刚想趁“五一”假期回老家去看望一下母亲,没想到母亲自己来了。
放好番薯,我盯着母亲放在门角的那根扁担,陷入到深深的回忆当中。
母亲一生不知道用折了多少根扁担,有木的,有竹的,根根浸润着母亲的汗水。
打我记事起,母亲的扁担就不曾离过身。小时候,我家烧过几窑砖,那段时间,是父亲和母亲最辛苦的时候。一担担的柴草压在母亲瘦削的肩膀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远远看上去像两座小山在慢慢地向前移动,母亲经常热得大汗淋漓,有时汗珠模糊了视线,她不得不半路停下来用汗巾擦一下再赶路。山路很长,母亲要经常换着胳膊挑柴草。每次见到母亲气喘吁吁的样子,我既心痛又无奈,那时的我只有几岁,想帮母亲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只能在母亲放下柴草的时候去倒杯凉开水给她喝,用干毛巾给她拭去额头的汗。烧砖窑除了准备柴草,还要挖田泥、担田泥、用模具做砖,把做好的砖叠起来晾晒,遇到下雨天,还得用塑料薄膜盖好,生怕淋坏了泥砖。到了送砖进窑的时候,还得用手把砖块托举起来递给父亲,父亲像建房子一样,把砖块一层层摆好,既要叠得高和稳,还要保持砖块之间的气流通透,让砖块受热均匀,这样才能烧出品相好、硬度足的优质青砖。
烧砖窑是最辛苦的事情,得有人日夜守着,要经常添柴加火,看守的人常常被烟火熏得满面灰尘,这些重活,都是父亲和母亲轮流着干。烧窑的火灰也都是母亲一担担挑出去的,这些可是种菜、种果树难得的有机肥。
由于长期挑东西,母亲的肩膀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肩上的皮肤少了女人应有的水润光泽和弹性。那时候,我家的几亩田地离公路较远,父亲和母亲只能将稻谷一担担挑着上到路旁的手推车,母亲像醉汉一样走在松软的田基上,显得特别吃力。我曾好几次见过母亲把扁担挑断的场面,可见母亲当时挑的稻谷是多么的重啊。
母亲的扁担,除了挑柴草、挑稻谷,她挑得最多的还是井水。在村里,我家是最迟挖水井的。我读高中前,我家一直都是使用村头古井里的水。一天三餐,再加上洗澡,母亲得走十几个来回才能把水缸挑满水。我也挑过水,如果重心把握不好,水在水桶中晃来晃去,人是很容易跌倒的。水如果装得太满,就会溢出桶外浪费掉。母亲挑水的时候,总喜欢摘些荔枝叶洗干净放在水桶上面,这样不管路面多么颠簸,水桶里的水还是稳稳地装在水桶中。小时候挑水的经历,令我想起了铁凝所写的短篇小说《秀色》,在缺水的环境,洗澡也变成了一种奢望。虽然小时候我家里也缺水,但情况比《秀色》好得多了。那时候,我怕母亲挑水累坏了身体,我常常自己带上衣服和水桶,到古井边洗澡,连衣服也洗干净了才回家。
母亲用一根根扁担,一头挑起春夏秋冬,一头挑起全家人的衣食住行,甚至我结婚时所用的扁担,都是母亲曾经用过的,扁担里留存着母亲的体温。
母亲挑着重物步履蹒跚地行走在乡村小路上的背影,一直是我心中最美的背影。而那“嘎吱嘎吱”的扁担声,就像母亲一声声的叮咛,要我脚踏实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路。
扁担,曾经是农民不可或缺的劳动工具,它曾是乡村一道亮丽的风景。而今,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扁担已渐渐地淡出人们的视野。哪怕母亲以后真的挑不动扁担了,但母亲挑扁担时所表现出的那种勤俭持家、负重拼搏的精神会一直留在我的心中,激励着我的斗志,陪伴我走出各种艰难困苦,去追求美好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