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这个名字是从小学时代学习过的《进学解》中所认识的,那经典的“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每每读之,精神便觉一振,那些懈怠、消极的负面情绪便烟消云散。
而了解其人,却需要读韩愈其文,中学课本上的必背篇目《师说》是他的作品,而当中的“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让我知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先,理解了两千多年前的圣人也会师项橐。
如今,我是一名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师范生,所读的书更多,所认识和理解的韩愈更深。案头的一套《唐才子传》卷五中有介绍韩愈的文字,而紧接其后的便是柳宗元,让我记起了高中时代记过的“唐宋八大家”,正是“韩、柳、欧、三苏、曾、王”。谁曾想到,这次“五一”假期,我正迈入韩文正公祠的时候,我的父母他们却到了柳州的柳侯祠。这不得不说是奇妙的缘份。
当父亲他们计划到柳侯祠的时候,我却已经到了韩文公祠。带着虔诚和敬意,带着作为一个文学初学者的崇敬之情,拜谒这位“唐宋八大家”之首的巨擘。
他是这样来到潮州这个“瘴江”边的,这一年,他已经是52岁,他挥笔作诗送给侄孙韩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他的诗句里,没有豪情壮志,只有“好收吾骨瘴江边黯然”的悲愤;他的诗句里没有后悔,只有“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的义无反顾;他的诗句里没有诗情画意,有的只是对故土、对长安的“云横秦岭家何在”这种刻骨铭心的留恋,以至于“雪拥蓝关马不前”。
被贬虽然无奈,但谏言尽忠只为君自然无悔。他来了,从千多里路的长安都城来到蛮荒的岭南,我知道那种跋山涉水、舟车劳顿的凄惨,但他没有说,只有做。这位一心为民、克己奉公的文学家、思想家昌黎先生到潮施政七个多月,以文辞、诗句,以政令、教育,以实干、惠民给当地带来文风,为百姓带来了实惠,更为后世带来了千百年的影响。我欣喜的是,是他让潮州人从此拥有了独特的文化底蕴,一个摆脱蛮荒转向文明的精神信仰。
一个人,一个外来的官员,一个文学、思想、教育的巨匠,因此而被潮州人民、被历史铭记和传颂了一千多年,我相信还会在更为久远的时空里被人们所怀念。这倒让我想起诗人臧克家说的“有的人,他死了,还活着”所蕴含的含义。
如今,韩公祠所在的笔架山早就改名为韩山,韩公祠对面的鳄溪也早已改名为韩江,就连韩公祠旁边,也有一所“韩山师范学院”。哦,那是潮州人民发自内心的我们都姓“韩”的自豪!
今天的我,在此地、在此刻,才能真切感受到韩愈在潮州老百姓心中的丰碑,这正是老话说的“金杯银杯,不如百姓的口碑”“政声人去后,百姓闲谈时”……
轻轻地迈起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入韩文公祠,我真不愿意惊扰这位千多年前的伟人,我只能从这文字、这石碑、这对联、这塑像里找寻那些历史的足印,那广为人传颂的“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他的到来潮州,振兴了数百年萎靡衰败的文风,弘扬了儒家思想,这是深刻于灵魂深处的改变,那是出自灵魂里的升华。
再细看先生的“生平大事记”,写大事记的人也是发自内心的赞叹:“民心如镜长相映,山水于今皆姓韩。”“哗!”这是无与伦比的推崇,这是实至名归的赞词。先生,您于我,于这地方千百年的民众来说,您不仅是一位文笔好的师者,更是一位心中有民的潮州父母官。我为您而倾倒、折服!
回望历史,昌黎先生的仕途一生曲折,他当过监察御史,由于韩愈直言不讳、刚正不阿的性格,在唐宪宗时期,朝野上下一片崇佛风气,韩愈上了《谏佛骨表》一文,把唐宪宗信佛的行为咒成一种短命的行为,宪宗认为他大逆不道。于是将他贬到八千里外的海边潮州当地方小官,在贬出长安路上时,韩愈写了这首《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山穷水恶一带,觉得自己此行很难活着回来,然而他活了下来,但他十几岁的女儿在路上病死了,这让韩愈感到无比的悲痛,对前路的看法都是比较悲观的。韩愈在潮州只有短短八个月的时间,但是他没有被痛苦所压倒,而是尽力地为潮州老百姓造福。比如驱除鳄鱼这件事,他通过《祭鳄鱼文》向鳄鱼宣战:“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是终不肯徙也……必尽杀乃止。”其实也是表达一种保卫人民生命财产的决心。韩愈最有名的还是在当地大开教育之功,他将先进的教育理念带到潮州,开学风之先同时利用自己渊博的学识,影响了当地的文人。
韩愈在潮州的八个月时间,最重要的是为潮州带来了无形的精神层面的遗产,韩愈对于潮州,就像杜甫对于成都,李白对于安陆,柳宗元对于柳州,这些文人志士的所到之处,为当地江山添上了别样的风采,当地人民也不会忘记他们,并且通过传承他们留下的文化思想当作纪念他们的方式。韩山、韩江是潮州人民对自己父母官韩愈永久的纪念,当我站在广济桥上,回头望去韩山上的韩文公祠,我的心渐渐泛起了“山水于今皆姓韩”这句话。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山水于今只姓韩!”
黄彦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