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已经一年多了,他曾数次走进我和儿子的梦。
我和儿子的梦差不多,梦里的他一副乐观的模样。我几次梦到他,都是在与朋友喝酒,谈笑风生。
儿子梦见过的外公都在做鸡蛋炒饭,那些梦其实是儿子童年经历的再现,儿子小学时每天中午放学回外公家吃饭,外公亲自动手教他学会了鸡蛋炒饭。儿子说梦里的外公哈哈大笑,一如在生时那副开心乐观的模样。
父亲的乐观豁达,爽朗大方,热心助人的性格是让人十分羡慕的,他是那种天掉下来当被子盖的人。因他对人热情大方,所以家里几乎每天都高朋满座。
父亲健在时的晚年,他每天一早打开房门,泡好茶,那些喜欢来聊天的老人便陆陆续续到来,很快就高朋满座的场面了。老人们到来,或下象棋,或聊电视剧情和子孙趣事。到中午时分,老人们又陆续散去,下午又重复早上的情形。
家里来的人太多,以致母亲颇有微词:“天天招惹那么多人,要不停地烧开水,茶叶和纸杯都要买很多!”
也难怪母亲抱怨,父亲和朋友都喜欢喝浓浓的绿茶,尤爱迳心清前茶。因为每天的来客多,父亲买茶叶总是二、三十斤的买。因而有个卖茶叶的小贩总是挑着一担茶叶来推销,父亲心软,觉得小贩挑着茶叶走街串户,挣钱不容易,有时会一气买下小贩带来的所有茶叶,父亲的爽快令小贩喜出望外。
父亲对母亲的抱怨总是置之一笑,有时还笑着回一句:“天天没有人来聊天,不说话,会口臭啊!”
母亲虽然这样抱怨父亲,但是对父亲招呼留下来吃饭的朋友还算热情,好饭好菜,端茶倒酒的招待。
父亲的热情好客,热心助人在家乡是很有名气的,以致我也跟着沾了父亲的光。
有次路过一个小山村,村里两个老人认出了我,非常热情地招呼我到他们家吃饭,还拿出自己种的南瓜让我带回家。
老人的儿女和我说我父亲过去在他们一家生活困难时向他们家伸出援手,在缺衣少食的年代,自家人也吃不饱饭的环境下,也肯借粮食给他们家渡难关。老人的儿女对父亲一直以来都心存感激,有时会给父亲送些茶叶和土特产。
父亲的人缘一向很好,为人和善慷慨,获过他资助帮助过的人他自己也记不清楚有多少人了。
有次我遇到一个老乡,他一见我就说我父亲当年借了钱给他,他才有钱替儿子看病,父亲看到他儿子冷得发抖,又掏钱买了件棉衣给他儿。说起往事,老乡满是感激。
父亲的慷慨大方令人惊讶,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父亲都舍得把一千几百元借给别人,借钱的人都有不同的难处,这个人的儿子没钱娶媳妇,那个人的孩子没有钱读书。有次父亲竟然借了3000元钱给一个认识不久的人。那些钱是母亲卖了两头肉猪和两窝仔猪的钱,有些还是母亲与三姐卖了山上的木柴挣回来的血汗钱。
父亲借钱给别人,从来不会主动追讨,而借他钱的人,大多已经忘记还钱了,或者因确实困难而无力还债。
父亲说,人家确实困难才开口向我借钱,他们没有钱还就当是做件善事吧!
直到晚年,父亲也没有改变那种轻易借钱给人的习惯,我们曾经劝他:“你都差不多九十岁了,那些还向你借钱的人,你不该借,一个有良心的人绝对不会向一个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借钱的!”
父亲总是说:“他们只是暂时有困难,有钱了肯定会还!就算不还,也无所谓啦,我们有房住有饭吃有衣穿,什么都不缺,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父亲的话让我们无言以对。
父亲中风行动不便躺床上时,家里冷冷清清,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喧哗,母亲又不习惯了。
有淳朴的乡亲来探望父亲,拿着自养的走地鸡,专门为父亲做顿饭菜,喂他吃饭,那时候的父亲不能言语,但是仍然能认出乡亲是谁,他对来看望他的人表示感谢。
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在他生命的最后的时光,疾病,褥疮疼痛折磨得他不成人形,胃管,尿管,吸氧机伴随着他。
我最后一次去见他时,他睁开眼睛,无力地看着我,我对他说支持多一些时间,迟点等哥姐们核酸检测结果出来就可以来看他了。他气若游丝,我看到他的眼睛渐渐闭上,就对他说:“老爸,我回家了,你好好休息吧!”
父亲“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我以为他要睡觉了,就开车回家了,我刚开车几分钟,就接到大哥电话,说父亲去世了,就在我与父亲告别后大约五分钟。
父亲就这样悄悄地去了另一个国度,我每每想到他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就觉得悲从中来。父亲一生存好心做好事,性格开朗大方,最后却要承受那种痛不欲生的折磨。有时会觉得有些意难平,但是转念一想,父亲一生洒脱乐观,到过不少省市,交游甚广,朋友众多。儿孙满堂,子女孝顺,尽享天伦,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父亲用他自己独特的方式与人相处,赢得了很多人的好评,他乐观积极,又潇洒自在,他不斤斤计较,不庸人自扰,他活成了令人羡慕的模样。
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