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犯驿记》那天,正是期中考试出成绩之时。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全年级最差。
自接手这个班以来,从未垫过底,可这段时间学生的学习状况糟糕透了,垫底也就顺理成章。
班级对于我来说,就是职业生涯中的驿站。一年或者两年,最长三年。遇到好学上进的学生,就像王安石在汴河驿读到卢秉的诗,“见而爱之,遂获进用”。曾经带过的一个班级,所有任课教师一致认为是他们所带班级中最省心的。教师愿意教,学生愿意学,班风学风极好,上课有如浴春风之快意,像在驿站中与分别许久的好朋友不期而遇,不禁感叹:为师如此,夫复何求。而目前所带的班级,大部分学生不愿意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命犯这样的驿站?其实之前在另一所学校,我也教过年级最差的班级。一直以来,三升四分班是惯例,可偏偏那一年,学校决定不分班,我从五年级回转到四年级,直接接手一个烫手山芋——三年级最差的班。明知道差,我也没找任何领导的麻烦——我本是怕麻烦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想着本来就差,你硬塞给我,考得差也怪不上我。结果证明我太幼稚。副校长在教师大会上点名批评了我的班。我很气愤,大会还没结束我便自行离开了,也算是一种无声反抗吧。
这一次分班之初,就有熟悉情况者断言我班必垫底。我吸取上次的教训,找了分班的领导,得到的答案是巧合,并被要求“为什么不能考倒数第二”。我努力了一年半,从倒数第二到顺手第四又回到倒数第二。因为中途从江苏千里迢迢来了一个学生,成绩始终在一位数和两位数之间徘徊。我没有找任何人,我不想又得到一个带有讽刺意味的“巧合”。现在,每次看到考试成绩,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总有一种无力感。我承认没能力教好他,而他也不会因此离开我的班级。这是一个死局,就是我的命。
这次期中考试,终究预言成真——年级垫底。“管乐有才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学生无心向学,我纵有满腔热情又徒唤奈何。每天站在三尺讲台上唱独角戏,看着他们或昏昏欲睡,或偷偷讲话,或忙于手工,或神游天外,我内心怅然却回天无力。我也曾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甚至威逼利诱,可收效甚微。我知道症结所在,却无力破解。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在另一所学校,我让学生退过一个补习班,结果却令自己尴尬。有前车之鉴,我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打破别人饭碗的事,我再也不会干了。尽管学生的状态令我着急心痛,但那是家长的选择,我没有权利干涉。
我并不因此就看轻自己。李修文在《犯驿记》里说,就算我一败涂地,可我,清晨里奔过命,暗夜里伤过心,挺身而出时有之,苟且残喘时更有之,这诸多的、未能被时势和命数接纳的有用与无用,岂可一声败亡便将它们悉数销尽?
是的,谁还没有过一两回天时地利人和的成功?我调过来之前带的那个班级,习惯好成绩好,令我从低谷一下子冲上了巅峰,又迎来了职业高光期。我像自唐州奉召还京的元稹一样狂喜,他在途经蓝桥驿时写下了“心知魏阙无多地,十二琼楼百里西”,表达他的壮怀之心。我一个字都不曾写,但得意和欣喜跟他相似。
谁曾想仅仅回京两个月之后,元稹就再一次被贬到通州,在蓝桥驿写的诗就具有了讽刺意味。而我也离开了那所学校,离开了这座驿站,前往另一座驿站。也许前方等我的不一定如我所期待,但无论如何,总是新的开始。
我要继续努力。
彭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