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像个孤独患者。
我以为这没什么关系,到了一定的年纪,减少无用的社交,沉浸在自己的小日子里也算是一种精致的生活方式。直到发现自己的新问题:开车开久了以后,我开始抗拒在马路上行走。开始不记得路,过分地依赖导航指引方向,方向感变得越来越差,失去了导航,好像哪里也去不了。甚至,我发现对这座城市越来越陌生,不知道街对面哪家的热干面好吃,不知道远离网络以后可以去哪里买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我好像失去了一些重要的生活技能。
市井的叫卖声,车流的轰鸣声,这座城市在我的世界里行色匆匆地路过。我每天会开车经过很多地方,却从不逗留,记不住任何一个人的脸庞。车窗隔离了喧嚣,隔离了人群,我似乎在喧闹繁华的城市里活成一座孤岛。
从前,每次下夜班的时候,我都会走路回家,走过路边的包子铺,从蒸笼里取出两个馒头,夹上一些乌江榨菜,用塑料袋套着,边走边吃。我会在路边的世纪林坐着躺着,看摇曳的树,看满地的小草上新开的紫色小花,看嫩黄色的花蕊上飞舞的蜜蜂。我会与路过我面前的每一位陌生人点头微笑。那是我与这个世界最善意的交流,我的内心会在这里变得纯净与温情,我的冷漠会在这里得到净化。
后来,我买了车,去哪里都是一脚油门,出门从不走路。然后,我好像就失去了我与这个世界最善意的联络方式。我一直朋友不多,少数几个也不常见面。尤其是年纪越来越大后,人就越来越懒,新朋友不想交,老朋友联系少,能陪着的似乎就只剩下一堆文字和回忆了。
突然意识到,我的状态不对了。想到这些,决定改变一下。开始绿色出行,试着融入生活。
那天是周五,下班的时候我磨蹭了一会,将这一个星期的工作做了一个梳理,手头上总也干不完的活让我这一个星期过得有点杂乱无章。好像每天都在赶,赶着完成一个任务,然后再赶着完成下一个任务。像笼子里的仓鼠,跑得越快转得越快,总也停不下来。周五下班,当整理好一切后,戴上帽子慢慢往家走。可能是如释重负,可能是想到这一周终于结束了,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突然觉得自己好脆弱,莫名想要掉眼泪,真的潸然泪下了。走在路上,帽檐挡住泪流满面的脸。突然有人冲上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回头的时候眼泪还没来得及藏住,然后,看到了她眼里闪过的慌乱。她挽起我的手,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突然一下……情绪有点崩溃。可能是……大脑紧绷太久……有点失控。”她又挽起我的手:“没事,没事。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放松一下,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好。”我说:“嗯,明天就周末了,在家好好歇一歇,睡上一觉就好了。”
感激她的突然出现,感激她轻轻挽起我的手。从前,无数次,我坐在车内,泪流满面,然后沉沉睡去。等睡醒的时候,仿佛自愈了,也迎来了天黑。这一次,短短的几分钟,她用几句话、一个动作就治愈了我。我意识到,不能永远当一个孤岛。
回到安静的家,抚慰一下自己的心情。列了一个计划,比如每周给朋友打一个电话,比如每天晒够20分钟的太阳,比如走路的时候不要戴耳机等等。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去坐一次公交车。像多年前那样,坐上那辆跨越两座城市的公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对陌生人表达善意的微笑;在每一个到站的地方看看上下车的人群;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看成排的树、行走的人和各种建筑;在和煦的阳光和微风指引下,找到前进的方向……别让自己变成一个孤独的人,活在自己的孤岛上。
我们这一代人,每个人都背负着各种压力,太多人和我一样,社恐、孤独,如果真的不擅长与人交流,那就和风和光和植物和一切有生命力的物质交换能量。
一定要好好爱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陈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