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海边。从小,我对红树林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在那里,留下了我童年的足迹,美好的回忆。
家乡人对红树林有一个很土却很亲切的名字——咖喱木。不管是年长者还是孩童,大家都认识这种生长在海边矮矮的树丛,就像我们的亲人一样,不用你刻意去认识,慢慢地,它就会深深地印在你的记忆里。
记得小时候,在赤坎做建筑工的父亲回到了家乡,筹划着在海边筑堤围塘养虾。
20世纪80年代,那个时候我们这边的劳工还很难找,在海坪上筑坝围塘更没有什么经验,父亲到外地找来一批民工,用锄头、铲、箩筐,手挖肩挑,一脚浅一脚深地实施着心中的梦想。这样,不管烈日炎炎还是寒风凛冽,父亲和工人们都坚守在海边,连续奋战。
力气是花了不少,但那软绵绵的海泥筑起来的堤坝非常不牢固,涨潮时海浪一冲,就差不多带走了一半的工作量,特别是台风季节,筑起的堤坝常常会被夷为平地。
办法总是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父亲让工人在外围用大块大块的石头垒起一道防护墙,然后用水泥结实,但是即使这样,当台风来临时,虾塘堤坝还是常常会这里被冲个缺口,那里又崩了一大塌方。父亲不得不又要费时费力地把它填补堵上。后来,有人告诉父亲,红树林可以防风固沙,不妨试试在堤坝下种红树林。父亲接受了别人的意见,就到有红树林的海域采集回来红树林的种子播撒在堤坝的四周。
这些撒下去的红树林种子也不挑地方,慢慢地发芽,慢慢地长叶,慢慢地伸出枝条。每天潮起潮落,不管风浪多大,一小棵一小棵的红树林在堤坝下长了起来。它是那么的生机勃勃,不惧烈日当空,不惧海浪滔天,迎风搏浪,一天天在成就着自己的未来。
可是,那个时候赶海挖螺的人很多,堤坝下面,常常有些妇女拿着锄头挖螺挖蟹。挖归挖,而他们全然不顾红树苗的存在,翻起来的土块不是将红树苗连根带起,就是把红树苗整棵埋压住。每当这个时候,奶奶就立刻跑到堤坝上,用哀求的口气大声呼喊:“不要在这里挖了,不要在这里挖了,麻烦你们到别处去挖吧,我们辛辛苦苦种的这些咖喱木,刚刚长起来,你们一挖,它们就再活不了啦!”声声诚恳,几分动情。
奶奶不厌其烦地劝走了一批又一批挖螺挖蟹的人。在奶奶的努力下,这片红树林终于得到了保护,原来稀稀疏疏的红树林渐渐地稠密起来,而且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当它们的果实掉落,随着海水的浮散,慢慢地长满了我家虾场外面的整个海滩。
潮起潮落,日出日没,一大片红树林就这样茂密了起来。
随着红树林面积的不断扩大,奶奶却渐渐地老去,直到有一天,奶奶离开了我们。
再后来,当我成为一名教师,在寒暑假或节假日回到家乡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默默地注视着海边垉堤下那一片高密的红树林发呆。奶奶劝说赶海人那一声声的诚恳与哀求,就会在我的耳边响起,我的双眼也随之湿润。这片红树林如果没有奶奶的保护,哪有今天的春意盎然?这片红树林已经像一群卫士,手挽手地拥抱着父亲的虾塘,它们不仅守护着我们的虾塘,也守护着家乡的这一片海滩。奶奶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满足地笑了。
记得2015年第22号台风“彩虹”登陆时的情景,我和孩子当时就在父亲的虾场。那个时候,狂风呼啸,海浪滔天,大有摧毁一切的架势。作为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对于台风,我是再熟悉不过的。我知道那堤围是没有办法阻挡得了台风的破坏,所以我阻止父亲,不让他为了保护虾塘而去冒险。但父亲那颗心就像掉在冰窖里一样,每一声呼啸的狂风,他都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好不容易挨到台风回南,父亲就迫不及待地朝海堤上奔去……不久,传来的是爸爸愉悦的歌声。我知道,每当父亲得意的时刻,总爱哼唱歌曲来表达内心的喜悦,不过许多时候都是嘴里哼哼而已,而今天他放开喉咙唱得这么嘹亮,我心中喜极了,那一定是垉堤安然无恙,父亲才会这样开心的。
我也十分明白,虾塘能躲过“彩虹”的袭击,是堤坝下面红树林起了巨大的作用。它就像一道铜墙铁壁,缓冲了风浪的威力。啊,红树林,你虽然矮小,但我感觉到了你的坚毅与价值。
家乡的那一片红树林御风而歌,蹈浪而舞,显得更加的青翠而可爱。
我爱你,家乡的红树林!
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