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蝉鸣呱噪,心事缠绕,难以入眠。越想睡,越睡不着,持续多日,竟失眠成性。
端午,回乡过节,看划龙舟,吃粽子,吃满山跑的鸡,喝井里打上的水。傍晚时分,手机没电,干脆放下手机。抬头看云,重峦叠嶂中的云卷云舒,几只白鹭飞过混着泥土芳香的田地,几只麻雀站上低矮的电线杆,像五线谱。
晚霞逐渐登场,想起小学课本上的《火烧云》:霞光照得小孩子的脸红红的。大白狗变成红的了,红公鸡变成金的了。黑母鸡变成紫檀色的了。喂猪的老头儿在墙根靠着,笑盈盈地看着他的两头小白猪变成小金猪了……
天空这个舞台太大,火烧云的角色太多,目光追得了狮子,又追不上龙,等换个角度找那只凤凰,却不知何时变成了老虎。
田里劳作的新型农民陆陆续续扛着锄头回家。他们已不再依赖种田维生,但上了年纪的人与土地有感情,仍喜欢赤脚与土地相亲,喜欢看着自己和土地合作的稻谷、黄瓜、麦菜等,一点点长成他们所期待的样子。万一有差池,也坦然处之。毕竟,有些事尽人事,尽地宜,还要听天命。
榕树下,出门乘凉的村民渐渐多了,小孩们跑着跳着,榕树上系着的红绳随风摆动。想起小时候,我们几个小屁孩在树下捉青虫,玩跳房子,扑公仔,弹波珠,丢手绢,抛石子,自制弹弓打麻雀,用竹子做手枪,采点绿珠子做子弹,便满村子跑。玩警察抓小偷,谁都不肯做小偷,那就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由胜者决定。
想起小时候唱粤剧,不懂歌词就乱编,一句相公,换一句娘子;一句“参见陛下”,换一句“爱卿平身”……
出门的鸡回家吃了晚餐,在院子散散步,相互聊几句,就各回鸡窝睡觉了。院子里的龙眼树,挂满果子,摘一颗试试,果核还是白色,果肉全然无味,果期未到,等待,是唯一的办法。家里的狗吐出舌头散散热,然后趴在我身边,或是许久不见,想粘一粘主人。
从自家井里,打点清凉的水,洗把脸,斜躺在竹卧椅上,什么都可以想,又什么都可以不想。目光所及,都是回忆。细细打量老屋,别有一番滋味。
其实,三十几岁的老屋并不老,它曾是上个世纪90年代全村最耀眼的房子,当年走过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一眼,甚至试着问问能不能进去看看楼上楼下,电视电话,还有私人厕所是什么样的。如今,村墅越来越多,越来越靓,我家的屋子置身其中,倒像大观园美女簇拥中的刘姥姥。屋子的每个角落,都能让我回想起三十几年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曾经,我忘记拿书包,跳上别人的手扶拖拉机回家,被爸拿棍子抽;我们在院子里奔跑,摘龙眼、黄皮,喂猪、劈柴,背书……一晃眼,已近不惑之年。
在乡下,眯眼微醺,竟天未全黑就进入了梦乡……
艾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