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是荷的天下。六月的风一吹,一塘一塘的荷便开了,十里八乡仿佛都能听到荷花绽放的声音。
荷在朋友圏里顾盼生姿,旁边多半有美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荷在电视里风姿绰约,各地的“荷花节”热热闹闹,你方唱罢我登台。
“看荷去?”朋友在微信那边问。自然去!寻常日子,最不想错过的,就是去看一场花开。
阳光下的植物公园,蓝天白云、古木森森,池塘里的荷,碧绿的叶,或白或粉的花,迎风玉立。又是一年荷花开,真好!我满心满肺都是重逢的欢喜,古人咏荷的诗句在脑中纷至沓来:李重元道“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苏泂赞“荷花宫样美人妆,荷叶临风翠作裳”;孟浩然曰“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还有乐府民歌里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一枝一枝的荷,粉的像红粉佳人,白的像白衣少女,一律“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安静在它的安静里。我们在塘边流连,观荷、赏荷、拍照,欢喜着我们的欢喜。
树荫下,有人在画荷,我漫步过去,只见画荷的中年人,正对着荷心无旁骛地挥毫泼墨,墨色的叶,红色的花,让我顿时想起齐白石老人画的荷花来。世人都知白石老人擅长画虾,却不知道他也爱画荷花。老人家出身于湘潭农家,早年在家乡生活时,从新宅梅公祠到老屋星斗塘,“沿路水塘内,种的都是荷,花开时节,在塘边行走,一路香风,沁人心脾。”荷花的美与乡亲们种荷、挖藕、剥莲子的场景,成为他童年的一抹色彩。当他执笔画荷时,记忆里的美便自然而然地流诸笔端,花是饱满的红色,叶是浓淡相宜的墨色,他自创“红花墨叶”画法,成了他画荷花的一大特点(见下图)。而眼前的画荷人,也是“红花墨叶”,也许是受了白石老人的影响吧。
荷花因为具有色彩艳丽,亭亭玉立的天然美和“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自古以来,被视为儒雅君子高风亮节的形象代表,深受人们喜爱。文人喜欢赞美它,画家喜欢描绘它,著名画家张大千就曾说:“赏荷、画荷,一辈子都不会厌倦。”
幽默、喜欢喝咖啡、喜欢时尚,93岁依然开着法拉利到处游玩的黄永玉老先生,生前也是荷花的“粉丝”,他在自己的“万荷堂”里种植了从国内各地移植来的荷花,平日里赏荷、画荷,不亦乐乎。黄老先生画的荷花,每幅都不一样。他说小时候为了躲避父母责罚,常用一个木脚盆当船划到荷花底下,从下面看荷花长什么样子。这样的经历,为他以后创作荷花积累了很多素材。多年前,我曾在画册里看过他一幅名为“咏荷”的画,花叶顺风而动,群鹤逆风而起,用色简洁,高雅脱俗,大胆的联想和抽象的笔触,让人叹为观止。
传说千年之前的古莲子,在合适的温度下依然能萌芽开花,这种在黑暗里默默积聚力量的执着和坚持,是花之君子不可亵玩的风骨。
我也喜欢荷花,喜欢它“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喜欢它“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每次与一枝荷对视,感觉心里的芜杂,都会化作单纯。绻缱红尘,若内心始终泊着一汪恬淡的水,有荷在开,有荷香弥漫,那么即使世事纷杂,想必也能活出清澈美好来吧。
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