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打来电话说:“这段时间雨水多,老屋的后墙倒了,你们商量商量,要不要修缮一下。”吃晚饭时,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父亲,他先是一惊,原本开心的笑容不见了。只见他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碗筷,走到窗前,慢慢地打开窗户,看着都市的万家灯火,看着街上的车来车往,沉吟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知道父亲的心情与感受。因为父亲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用一生心血建造的房子,在某一天竟然会无人居住,被遗弃在乡村里。在风雨的侵蚀下,房子破落了,衰败了,最后倒塌了。其实,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也委婉地告诉过父亲,只是我们谁也没有料到,老屋的倒塌会来得这么快。
在母亲刚过门时,母亲与父亲的婚房是爷爷留下来的,但父亲还有个弟弟,也要结婚也要房子。于是,随着我们兄妹三人陆续的到来,盖瓦房,砌砖墙,有一间自己的房子,便成了父亲最大的梦想。在我上初中那年,父亲的梦想实现了。他请人拖来砖沙、钢筋、水泥、拖来预制板；请瓦工师傅放线,挖地基,用钢筋、水泥、沙石混在一起把地基夯实,在离地面有一尺高的时候开始砌墙了。
在盖房子的那个月,父亲和母亲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晚上要到半夜才能睡觉。眼见着他们消瘦下去,后来母亲的嗓子都哑得不能说话了,双眼红肿,坐哪都打瞌睡；父亲的腰被倒下的砖块砸伤过,留下了一个大伤疤。最后三间大平房盖起来了,前后院也盖起来了。站在新房里,父亲和母亲都笑得合不拢嘴。三间带有前后院的平房够我哥哥娶媳妇了。
哥哥很风光地在父亲盖的房子里娶了媳妇。后来,他们夫妇去南方打工,有了积蓄在县城买了房子。随着小侄子的到来,父母要帮着照顾孙子,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县城里。有时,他会给堂姐打个电话,问问老屋的情况。偶尔,父亲也会回去把老屋里里外外收拾整理一下,好像我们正在老屋居住一样。过了几年,哥哥在南方有了自己的公司,就把父母都接到南方生活。父亲只好把老屋托付给堂姐照看了。
多年前,哥哥说,老屋没人住了,卖掉吧,但父亲舍不得。后来,哥哥再也没有提这个事。老屋承载着父亲太多的记忆与情感,老屋的每块砖头、每个瓦片、每根木头,都有他抚摸的痕迹。父亲只要将手放上去,就能感觉到岁月的温度,想起已经远逝的过往,让他的心中能够常常充满着温暖。
如今,父亲变得老态龙钟了,他亲手建成的房子也老态龙钟了。每次陪父亲回老家,在离开老屋时,都会发现父亲眼中那种舍不得离开的眼神。这两年来,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也越发怀念过往了,特别是老屋,他生怕在某一个未知的日子里这房子突然就没有了。于是,我给堂姐说:修缮一下吧,我们会带父亲回去看看的。
甘武进
